第393章 看热闹(2 / 2)
听了路人的话,柳工像是被滚烫的茶汤浇透了心,原本皱成一团的眉头“唰”地舒展开,又猛地拧紧——这是恍然大悟的激动,混着几分后知后觉的懊恼。他攥着青布长衫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节泛白,衣摆上沾着的土粒被捏得簌簌往下掉。踉跄着往前凑了半步时,腰间的玉佩“叮咚”撞在腰带扣上,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场中被围的灰袍老者,声音发颤,还带着点抑制不住的拔高:“你是说——那几名老者看着被刀枪逼得退来退去,其实是在暗中找机会,想往咱们这西边土坡突围?”
可目光扫过场中老者紧绷的脸,他又泄了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云纹——那纹路被盘得光滑温润,此刻却没半点安神的用。他往后退了半步,脚后跟磕在土坡的石子上,差点崴了脚,语气里满是疑惑:“不对啊!你看场边那几个穿黑衫的,手都按在刀柄上,却没上前帮忙,看着明明是老者的同伴!他们要是想突围,喊一声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硬撑着?”
“你这眼睛啊,光看表面了。”路人从眼上掀开半片槐树叶,露出的那只眼在暮色里亮得很,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他伸手指向场边,指尖划过空气时,还带起了一缕细小的尘土:“你再仔细瞅——那几个黑衫人站的位置,看着离老者近,实则把西边的路挡了半条;他们脚都朝着老者,可肩膀却往持八卦刀的那边斜,明显是在盯着老者的动向,哪像是来帮忙的?”
他顿了顿,把槐树叶完全掀开,坐直了些,语气多了几分郑重:“老者们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要是真喊救命,那几个黑衫人一动手,持八卦刀和银枪的人就有理由往西边逼——到时候咱们这藏身处,不就成了他们的‘包围圈’?你当他们是傻的,会往别人设好的套里钻?”
这话像根细针,扎得柳工瞬间红了脸。他垂下手,指尖抠着长衫下摆的缝线,那线是新缝的,还带着点棉絮,被他抠得微微起毛。想起小叶子临走时塞给他的那包桂花糕——此刻还在行囊里,糕点的甜香混着草木灰的气息飘出来,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像被雨水打湿的棉线,连头都垂得更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可……可小叶子是为了帮咱们找无影人的线索,才跟咱们走散的。要是咱们在这儿眼睁睁看着,连半点忙都帮不上,万一她那边有危险……我这心里,实在堵得慌,总觉得对不住她。”说这话时,他的肩膀微微发颤,连呼吸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路人见他这副模样,终于从槐树下直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粗糙得像砂纸,带着常年握工具的老茧,落在柳工的肩头却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他的声音也软了下来,没了之前的慵懒,多了几分笃定的温和:“别瞎琢磨。小叶子那丫头,上次在蜀地客栈,能从三个扒手手里把你的钱袋抢回来,机灵着呢。她跟咱们约定过,要是遇到危险,就往天上放硫磺弹——这大半天了,天上连点烟都没有,说明她肯定找了安全的地方躲着,说不定比咱们还舒坦,正啃着干粮看风景呢。”
说完,他又把槐树叶往眼上一盖,脑袋重重磕在槐树干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却浑不在意,双腿伸直,脚边的狗尾草被他踢得晃了晃,没多久,喉咙里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要睡你睡!我可睡不着!”柳工猛地抬起头,夕阳正沉在西山的轮廓里,把半边天染成了橘红色,余晖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眼眶发红。他咬了咬嘴唇,牙齿在唇上留下浅浅的印子,双手“啪”地叉在腰间,青布长衫被撑得紧绷,语气里带着股不服输的执拗,还有点被路人的漫不经心惹出的火气:“我就在这儿盯着!他们只要敢往西边挪半步,我立马用石子砸醒你!就算熬到后半夜,我也不闭眼!”
“嗯……”路人的声音从槐树叶下飘出来,含糊得像含了口棉花,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他翻了个身,后脑勺对着柳工,脚踝上的石子串“哗啦”响了一声,“柳兄……你就盯着咱西边这土坡……别乱跑……日头落了……记得叫我……”话音还没完全落地,均匀的呼吸声就又响了起来,和着晚风卷来的打斗声、兵器碰撞声,竟奇异地透着股安稳。
柳工望着他这副“天塌下来也先睡一觉”的模样,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却还是乖乖走到土坡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他从行囊里摸出块干粮,咬了一口,却没尝出味道——眼睛始终盯着场中,连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有多长,连晚风把他的头发吹得贴在脸上,都全然没察觉。偶尔有土粒从坡上滚下来,落在他的衣襟上,他也只是随手掸了掸,目光片刻都没离开那片被刀光剑影笼罩的空地。
肩头的摇晃越来越明显,像有只小雀在轻轻啄着衣料。路人从混沌的睡意里挣扎出来,眼上的槐树叶早被晃得滑到下巴,沾着点嘴角的口水印。他抬手揉眼时,指腹蹭到了眼角的眼屎,还带着刚睡醒的黏腻感;另一只手撑着槐树干坐直,后腰传来一阵发麻的酸痛——方才靠得太久,粗布短打的褶皱里还嵌着些树皮碎屑,蹭得皮肤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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