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1 / 2)
祭天
鲁仲絮絮叨叨地说刘玉郎丢失了读书人的颜面,拜倒在玉姬公主石榴裙下的事情,姬澄明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忽然,鲁仲直勾勾地问道:“你刚下是不是见到镇国郡主了?”
姬澄明眸中闪过惊讶之色,“嗯”了一声。
“你觉得,她是世人口中所说的,为了贪图富贵,依附上摄政王的红颜祸水吗?”
“她不是。”姬澄明十分干脆地说道,并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
“澄明兄,你跟我去个地方。”
鲁仲拉着姬澄明来到京城内一个极为偏僻的小庵,名为“琉璃庵”,这小寺里只有一个既聋又哑的老尼姑,还有一个小尼姑。鲁仲拉着姬澄明进了琉璃庵,指着佛堂至之上供奉的一个小小牌位说道:“你知道这牌位是谁立的吗?”
姬澄明看着那个牌位上刻着的“虾子巷”三字,不言语,低下头,睫毛却微微地颤抖。
“我悄悄告诉你,这是镇国郡主在此供奉的牌位。她每逢初一,十五,便来此处烧香。我是山东人,但在金陵带过一段时间。去年,金陵城内一场大火,虾子巷死了有二三十口人,官府不闻不问,视老百姓的生命为蝼蚁,只有沈姑娘还惦记着他们。如此重情重义之人,绝不是世人口中那一等贪图富贵的人。”
姬澄明注视着鲁仲,似乎没料到,外表如此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内里竟然如此细心。
鲁仲挠挠头,嘿嘿笑了笑,继续道:“那日,我闯进大觉观里,当面质问她,她虽未回答,但我却瞧出了她眼神中的挣扎,和绝望。”
“所以——”
鲁仲突然正色道,“澄明兄,你我二人都同中了进士,我敬佩你的为人,更知你的学问远在我之上,但是到了明春殿试,我绝不会相让。我要中状元,等到那时候,我要再当面去问一问沈姑娘,她为何要这么做。若她当真有苦衷,我当上状元后,会比现在更能帮助她。”
姬澄明眸中闪过惊讶之色,鲁仲看似愚钝,实则心中比谁都清楚。他沉默了许久,嘴角微微上扬,“鲁仲。”
“这状元之位,我也不会让给你的。”
……
还有十五日,便是冬至了。
京师最重此节,寻常百姓,要祭祀祖宗,天子则要到南郊圜丘祭天。今年南方水患,北方边境不安,灾异屡见,国难当头,更要祭祀上天,为国祈福。
只是,朝中大臣人人心中猜测,今年冬至,究竟是何人祭天?
冬至祭天的仪仗皆已准备齐全,小皇帝轩辕章却忽然声称自己感染风寒,太医嘱咐只能卧床休息,难以在寒天腊月中祭天,便委托摄政王颜巽离代为祭天。
以谢琨为首的大臣上书,称摄政王颜巽离乃臣子,代为祭天,名不正言不顺,上天恐难以降福于国于民,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又有一班臣子坚持要皇帝在冬至祭天,称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冬至祭天,乃是一年之中重大盛典,唯有天子祭天,才能“天人沟通”,祈佑本朝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众群臣正在僵持不下,讨论不出个章程时,上官太后提议,既然皇帝无法祭天,便可册封摄政王颜巽离为“摄皇帝”,上书不称臣,代行天子之职,效祖宗之法,率领文武百官于南郊圜丘祭天。
小皇帝轩辕章:“准。”
颜巽离推辞:“德薄之人不敢当,臣绝不敢接受‘摄皇帝’之位。”
一众大臣又上书,表明自颜巽离成为摄政王之后,北拒强敌,南平黄巾之乱,四海安定,祥瑞屡见,山东泰山出现五色氤氲的祥云,河北河南两地黄河水清,湖南洞庭湖现出大贝,两广地带陆生莲花、万蚕同茧,种种祥瑞足以表明,颜巽离为摄皇帝,代行天子之职,乃民心所向。
颜巽离再辞道:“所谓祥瑞,似是而非,万不可当真。”
民间清客名士联名上书道:“国家内忧外患,北金国和匈奴虎视眈眈,唯有颜巽离为摄皇帝,才可震慑四方,以保我朝万安。”谢琨一众大臣皆上书,直呼颜巽离为陛下,陛下应该顺应天命,接受摄皇帝之位。
经过几番小皇帝下诏书、大臣上书、太后劝谏民间请命,终于于冬至前七天,颜巽离叹道:“既然群臣真心认为天命不可拒,民望不可违,我怎么能推辞呢?”于是接受“摄皇帝”之名,自称为“予”,掌管传国玉玺,代天子之职,于南郊圜丘祭天。
冬至前三日,摄皇帝颜巽离不再居偏殿的文宣殿,而是住宿在大庆殿,此殿乃皇宫正殿,历来唯有皇帝才可宿在此处。
第二日五更时分,现任礼部尚书手执笏牌上奏“中严外办”,禁军的铁骑为前导开路,从三更时就相继出发了,文官皆顶朱漆金装笠子、红上团花背子,武官皆带小帽、身着背子或紫绣战袍,跨马前导。只见千乘万骑,浩浩荡荡,出宣德门,行至南郊圜丘。
冬至当日,摄皇帝颜巽离乘坐用玉雕盘花龙凤的玉辂,头戴卷云冠,身穿红色龙袍,手执玄圭。玉辂由四匹马驾驭,车后紧随画有日月、蛟龙的旗队,所有仪仗,皆比拟天子,并无相差。陪同的官员都是皇室宗亲,王公贵戚,世家大族,只不过,本次祭天,苍梧颜氏,却压过轩辕氏一族,人数占了多数。
到了正祭日,颜巽离乘舆至圜丘阅视坛位,阅圜丘上陈设的由皇穹宇请出的上帝、配帝、大明、夜明、星辰、云、雨、风、雷之神版及神牌;各神位前按等级摆放好犊、羊、豕、玉、帛及登、簠、簋、笾、豆、爵、尊、篚等供品及祭器。
子时时分,在万众瞩目之众之下,颜巽离以摄皇帝的身份,登上了南郊圜丘,代行天子之职,马上就要进行初献祭天。
“颜巽离乃狼子野心,一如王莽篡汉,为人臣子不善尽扶持少主之本分,却耍弄奸险巧计,窃取权势,此国贼不除,国无宁日!”一位老臣,名叫莫居征穷极毕生力气,高声呐喊,可是圜丘空旷,他的呐喊,在呼啸的北风中,微不足道。
一众文武百官、王公贵族皆都避退三分,神情冷漠地看着这位老臣,无人附和,唯恐惹祸上身。
“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国家灭亡吗!他颜巽离今日敢当摄皇帝,他狼子野心,就会杀死少主。你们只这群人,贪图荣华富贵,养虎为患,都没有好下场!”老臣莫居征仍然在振臂高呼。
众群臣皆都不语,反而退让地更多了。
莫居征独木难支,眼瞧着一队护卫朝着他走来,他扬天长啸,重叹一声,一头撞死在白玉石阶上,死了。
这位老臣死不瞑目,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白玉石阶,缓缓流动着,触目惊心。
护卫立刻将莫居征的尸首擡走,后面紧跟着人从桶里打水冲洗着白玉石阶,不消片刻,便已干净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目睹全过程的群臣,纷纷松了一口气。
……
颜巽离站在圜丘,即将进行初献。
历来,只有皇帝才可在祭天时担任初献。过去,他权倾朝野,也只能屈尊亚献。哪怕他再雄材伟略,却也只能站在那个废物一般的小皇帝身后进行亚献。
从今日开始,一切都将改变。
从亚献到初献,从摄政王到摄皇帝,他足足用了八年时间。从摄皇帝再到真正的皇帝,难不成还要用上八年的时间?
不,他自信,用不了这么久。
他所梦寐以求的东西,近在迟尺了。
陈恕将此事暗中报告给颜巽离,他即将迈上圜丘进行初献。
他冷笑一声,一个不明时务的老臣,一头撞死在圜丘,此事掀不起任何波澜。他苦心经营,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朝中再无反对他的任何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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