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出门在外对人多有防备是没错的。”洛宁倒也没太在意这个，脑海中浮现那昏迷中仍旧透着美丽的脸，她好奇问道：“那小姐醒后容貌如何？”

因她这一问芷晴也就想起了那位姑娘的脸，家中妇人小姐都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她跟着小姐四处奔波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可在那位姑娘醒来看清她容貌时仍是被惊艳了一把，“是个大美人呢。”她真心夸赞说完却也不忘加一句：“可我还是觉得小姐更美呢。”

洛宁岂会不懂这丫头的心思，没好气白她一眼走到桌边取了那桌上的乌梅汤来喝，里头放的碎冰早已融去，这会儿喝不会太凉刚刚好。又听得芷晴在边上叹了口气道：“不过，我瞧那马车里头摆设简单，那位夫人与姑娘身上衣服虽针线精致，可料子却算不得上成，想来家境应是一般，那位小姐生得那样的容貌却生在寻常小户，也不晓得将来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呢。”

她这随口的一句感慨让洛宁端着汤碗的手在半空顿了一瞬，自古红颜多簿命，容貌出众却长于小户的女子最是能应证这话，娇美的花若无法得到强而有力的保护总会是被最早摧残的，思及此，明明先前还有些不希望的事这会儿倒有了那么一丝期盼，然而，转念间她又觉得人各有命数，又岂是她能够操心得了的，只愿那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儿能够一生平安喜乐，无灾无难，顺顺随随才好。

秦府后院表小姐寄居的厢房，亦是灯火通明。

不大的屋子里各样的物件摆放得满满当当，坐在诸色琳琅夺目，贵不可言的聘礼中，纪罗氏的脸上却无半点笑容。

丈夫一心只为功名，家中簿产被他耗得七八，不远千里来到永州愿不过是希望依仗秦家声望能够为女儿寻得一门好亲，纪罗氏不曾想过女婿如何的大富大贵，只盼他能够对女儿好，能护得女儿一生周全，岂知踏进了秦家的门才是真正的落入了虎口。

亏他们将洛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若不是在路上听到了茶棚中众人的对话，还真当秦家用心为她们寻得一门好亲，商贾之家本就缺规少矩，不然又岂会让女子当家，女儿若嫁过去丈夫纨绔小姑掌权，日子又哪能好过。原以为这已曾是最差的了，哪晓得却让她从仆人口中偷听到这门亲事竟还是为了冲喜的真相。

纪罗氏生得一子一女，儿子从小被丈夫带在身边与她不亲，唯独这女儿是她从小宠护着长大的，她欲开口回绝，哪晓得秦家人早有准备，背着她快马星夜兼程取来了丈夫签下的婚书，言语亦是软硬兼施不容她反对，万般无奈之下，她不得不点头，亲自将女儿往虎口里头送，思及不由得再次泪雨连连。

相教于母亲真正该落泪的人此刻却神情淡然，白晰柔荑轻轻执起母亲双手，“娘，事已如此您就不要再多想了，我嫁进洛家也未必就是坏事，那洛公子也暂无性命之忧，若我嫁过去冲喜成功，他家中人必也不会怠慢我，就算是落到最坏的结局，那洛小姐与我曾有过相救之恩，她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出手相助，想来品性为人必不会差，万万不会苛责与我的，您再看看这些送来的东西，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上品，可见我虽是冲喜他们对我还是极为重视的，那老夫人不也叫人带了话，无论成与不成将来都会善待于我，娘就不要那样难过了，这婚事或许对我并不是坏事呢。”纪宁强颜欢笑扯出一通道理，她这门婚事即已成了无法圜转的交易，那倒不如坦然面对往好处想。

纪罗氏哪会不懂她的意思，将女儿的手反握住，一双眼儿看着女儿那格外出挑的小脸，这孩子不但人长得好品性也是极佳，打小又懂事又体贴女红更是样样出色，这般优秀的人儿本该有个极为出色的人去宠她爱她，提亲的说这孩子八字百年难得一见，是旺夫兴族一生富贵的命格，可真要如此，又怎会落得冲喜娘子的命运，甚至有那早早成为寡妇的可能，“是娘对不起你。”这话已不是头一回说。

原本强撑着的脸因母亲的这一声有了龟裂，纪宁只觉得眼框发热，黑亮的眸子透出盈盈，用力将眼瞪了瞪强压下泪意，“娘……您要再这样说，我可真就没法安心了。”

话已至此纪罗氏明白再说也不过是图增伤悲，擡手摸了摸女儿那细懒的小脸，“我的宁儿就要嫁人了，娘再也没法时刻守在你身边了，往后，你嫁到了洛家，无论遇上什么样的事，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受了委曲，先咬咬牙忍下，将来，将来总会有出头的一日。”

“娘，我知道。”纪宁认真点头，那强忍着的泪到底还是滚落了出来。

两母女说了半天的话，好不容易纪宁才将娘亲安抚好送了回屋，她独自留在房中，站在满屋的礼品之中，一直强撑着的小脸直到此刻才露出了一抹苦涩，这世间哪个女子没憧憬过将来会嫁个怎么样的夫婿，又有那个女子不想嫁称心如意的人。

冲喜吗？为了那样的一个八字。

纪宁脸上露出一丝苦，她的八字真要那么的好，又怎会被父亲当作筹码发卖，嫁给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做冲喜新娘。

长长一叹，眼儿再次看向那些无一不精的礼物，纪家只能算是小康之户，父亲为了仕途将家中大部分钱财用作打点，留在家人身上的着实不多，纪宁又是个女儿是世人嘴中所谓的赔钱货，此次离家，她带着的那些嫁妆几乎都出自于母亲当年的嫁妆，多年下来所剩无多着实寒酸。可眼前这些不过是洛家出资的十分之一。

十里红妆吗？想到洛家许下的条件，纪宁唇边泛起了抹无奈的苦笑，脑海中却忽地想起了在茶棚听到的那些话，还有那迷迷糊糊间看到的背影，能撑起这样大的一份家业，那个救了她一命的女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儿？她们将来又会怎么样相处，她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她出手相助的人？

无数的问题在心中升起，在出嫁的前夕，纪宁想的最不是那生死不知的夫婿，而是那个将要成为她小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