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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喜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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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庭还在紧盯着谢洵,他不知谢洵为何答应让元妤仪过来贡院,可这样的做法在他眼里,就是授人以柄,不可原谅。

谢洵迎着他抱怨的视线,轻轻颔首,语调极轻,“我明白。”

青年侧首看向停稳的马车,音色悦耳平和,“正是因为明白,我才没有阻拦,甚至主动建议殿下以探视驸马的名义来贡院。”

祁庭不解,正要再追问时,余光瞥见青年伸出袖中的书册一角,脑海中的弦电光火石般绷紧,一切让他疑惑的事情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何时写的?”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为这样一句简短的话。

“昨夜。”谢洵亦答得简略。

两场考试兼在贡院中朝夕相处,他将每个名字和贡生们好坏皆有的表现,以及他们自己可能都不清楚的优缺点尽数誊录下来,昨夜考完忙到子时才堪堪写全。

祁庭满腔愤怒只余震惊。

一面是惊讶于这人确实心思细腻,一面惊讶于他竟在短短的七日内将可用和不可用的人尽数写全,可谓走一步预判百步,远非常人所能及。

谢洵并未多解释,与聪明人打交道这点很好,有些事只要说一半便不必再提,祁庭方才关心则乱,他不会与一个在气头上的人计较。

但祁小将军对元妤仪这样浓烈而不合时宜的关心,终究是在谢洵心里扎了根刺,有些不悦。

那边,马车上的人也撩开帘。

只是见到那抹身影,站在门口的两个风姿卓然的男子都愣了愣。

少女穿了一身暗红金线锦缎长袍,腰间束着一圈银色软剑,乌黑长发结成一把发辫,光洁的额头上覆着一道小麦粒抹额,身上带着沙场女将独有的飒爽英姿。

季浓率先跳下马车,慷慨地朝着马车伸手,笑嘻嘻唤道:“下来吧,我的好公主。”

轿帘一动,元妤仪笑得眉眼弯弯,也握住她的手跳下马车,站稳见到两个站在门口的身影,下意识问,“怎么祁三也在?”

季浓瞥了一眼,不以为然,“不晓得,但表哥来了也好,省的我再找人去喊他了。”

今日季浓给元妤仪递了帖子,到了才知道她要来贡院探望驸马,姊妹二人许久未见,心中满怀思念,谈了一整天。

季浓自回京,还没见过谢洵,见元妤仪眉眼带笑才放下心。

可放心归放心,季姑娘还是存着几分好奇,又听说那个同自己定了亲的卫三郎和谢洵交好,便想跟着来见见谢洵。

于是同元妤仪商量好,由公主府上的崔嬷嬷多做了几样菜一并带来,至于理由吗,自然是来探望自己的表兄祁庭。

守门的侍卫见来者是公主,旁边的祁小将军又下了令,自然主动让路。

季浓初次见谢洵,纵使自己那位三哥哥还在旁边,还是没忍住拽了拽元妤仪的衣袖,朝她眨了眨眼,满是戏谑。

原来公主说驸马生得好不是骗人呢。

元妤仪羞得脸颊微红,忙将她往祁庭那边推了推,匆忙道:“阿浓,你不是给祁三带了他爱吃的荠菜馄饨和莼菜羹么,怎么还赖在这儿?”

季浓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表哥身上那种阴冷的气息,忙接过六角食盒,推搡着祁庭往东边偏厅走。

“瞧我这记性,三哥哥,这可是殿下嘱咐府上崔嬷嬷做的呢,正宗的汝南菜,这些年殿下难得还记着你的口味,你还杵着做什么,走走走......”

季浓刻意放低了声音劝慰祁庭,可谢洵耳力极好,这点声音自然一字不差地落在了耳朵里,藏在袖中的书册被可以攥紧。

元妤仪见季浓拉走祁庭,才松了口气,季浓这丫头嘴上没把门,一会儿指不定怎么逗她,还是早早支开的好。

又见青年止步,她站在他身边,眉眼熠熠,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清脆,“今日嬷嬷要做的菜多,我便来晚了些,郎君等多久了?”

谢洵垂眸盯着墨绿袍角道:“没多久,臣也是刚出来。”

事忙,菜多。

早听说洞庭鲈鱼鲜美,莼菜羹步骤繁多,可不就是给她那位许久不见的竹马祁将军加这两道菜费了些时候么。

可明明是自己主动邀请她来,为何她还要给祁庭带上饭菜,谢洵心头不甘的情绪愈演愈烈,难不成她早就知道祁庭也在这儿了?

青年面如冰霜,愈发冷淡。

岁阑不远不近地跟着,正好听见主子说的这句话,扁了扁嘴。

刚出来这话也就骗骗公主罢了,也不知道是谁提早一个时辰就来门口等着。

恰巧绀云递给他一个略小些的食盒,凑在他身边道:“一盘烧鸡,两碟翠玉豆糕,另外给你加了碗红豆汤,免得噎着。”

岁阑忙不叠将食盒抱在怀里,喜笑颜开,连连道:“多谢云姐姐!”

绀云见他这副模样,不免失笑,“你跟在咱们驸马身边那么久,却与驸马截然不同呢。”

岁阑顺着她的话问,“怎么说?”

绀云思忖片刻,笃定道:“驸马是个平淡性子,外冷内热,绝不会像你这样,送了顿饭便开心成这样,也不会这样直抒胸臆。”

岁阑悄悄看了眼前面的谢洵,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后又压低了声音。

“云姐姐说的真准,譬如方才公子就是在刻意宽慰殿下呢,其实公子不到申时便出来等着了,昨夜还熬到子时写完名录才睡。”

绀云有些惊讶,亦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万万没想到,驸马看着冷清,原来竟是这样的情深,只是他为公主这样的好,倘若憋在心里,公主也不知道。

罢了罢了,绀云心里叹了口气,等回府后,她再把这些事一一禀告公主罢。

驸马也真是的,哪有这样做好事不留名的呢?

......

不过几步,四人已行至西偏厅,绀云关好门,和岁阑照旧在旁边的角房等着。

谢洵方才见元妤仪手上提着一个雕红漆九攒食盒,到底是没忍住,主动帮她接了过来,自己提着。

如今将食盒放在桌上,他也没急着打开,而是先把袖中的书册抽了出来,呈给元妤仪道:“殿下,这是此次春......”

“先吃饭。”元妤仪没等他说完,便接过那卷薄薄的名录,胳膊往下一压,将青年摁在凳子上。

纤白的右手掀起盒盖,少女伸手去端菜,却不妨被还留有余温的盘子烫了一下,手指立刻往后缩了一寸,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坐在一边的谢洵见状站起身,将她扶在座位上,“让臣来吧。”

说罢,他便径直伸手去端菜,元妤仪正要提醒他菜盘还烫,见他面色如常,便收回了嘴边的话。

待食盒里的菜都端出来,少女笑眼宛如一弯月牙,一样一样地指给谢洵看。

“鹌鹑水晶烩,赤枣乌鸡汤,蟹粉狮子头,云片虾仁,啊对了,还有糖蒸酥酪和红枣羹,我都给郎君带来啦。”

谢洵原以为她只带了两样甜点,不料她居然带了满满一整盒,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元妤仪递给他一双筷子,自己留了一双,已经提前往面前的青瓷盖碗里夹了一筷子水晶烩。

肉质软烂,入口即化,她喟叹道:“不愧是嬷嬷做了一整日才好的菜呢。”

话落,身旁的青年却还没动筷子,元妤仪便问道:“怎么了郎君?可是这菜不合胃口么?”

谢洵满心疑惑,摇了摇头,又问,“殿下是因为加了这几道菜才耽搁时辰的吗?”

少女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赧色,极轻地点点头,“我知晓祁三喜汝南的莼菜羹,却不知郎君有何喜好,于是又让崔嬷嬷加了几道更鲜美的佳肴,只是不知合不合郎君口味。”

谢洵原本堵塞的心口骤然疏松。

原来是这样,原来不是祁小将军的菜耽搁了时间,而是公主专门配合他的口味多加了几道菜,而且他还比祁庭多四道菜。

方才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被人三言两语戳破,只剩下满地闪闪发亮的碎屑。

谢洵看着少女探究的清澈双眸,只觉得先前的不甘一扫而空,轻嗯一声又问道:“殿下尚未用膳”

元妤仪自刚才问他,便把筷子搁在了托盘上,如今听他反问,下意识答道:“还没来得及吃呢。”

今日提来的这几道菜都是费火候费精力的佳肴,是以刚做好凉了凉,元妤仪便让人收好带了过来,她自己也还没来得及用膳。

闻言,青年给她夹了两块晶莹剔透的虾仁,唇边漾起一抹堪称温柔似水的浅笑,“臣一个人吃不下,殿下一同吃吧。”

其实他不说,元妤仪也要留下吃几口菜,只是这人主动开口到底不一样;

何况诚如季浓所赞叹的那样,他还顶着一副这样完美的皮囊夹菜侍候。

感觉便格外不同。

元妤仪微怔,点头。

谢洵似乎很享受给她夹菜的过程,又给少女盛了一小碗醇香的乌鸡汤,才道:“殿下今日带来的菜,臣都很喜欢吃。”

青年的眼瞳漆黑,泪痣昳丽,唇角噙笑,那样幽深的目光几乎将元妤仪整个人吸进眼底。

直到看到少女得到回应似的点头,听见她说了一句“原来郎君喜欢吃这些,我知道了”,他始终燥热的心才堪堪平稳。

谢洵心满意足地夹菜,咀嚼,吞咽,似乎只有在元妤仪身边,他才有口腹之欲。

在贡院孤独的七日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慰籍,他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思维重新活动。

青年那一排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眼中复杂的神色,鼻端复又嗅到饭菜之外,熟悉的幽香,耳边始终回荡着少女方才那一句笃定的“我知道了。”

就是这样,也记住他的喜好。

饭毕,谢洵将食盒收拾好,送元妤仪出贡院,那边季浓已经在马车前等着,身边站着的玉面郎君不是祁庭又是谁?

因着方才谢洵主动给她夹菜的殷勤动作,元妤仪现在脑袋还有些迷糊,她素日虽对谢洵好,却也只是把他当成一只可怜的小貍奴。

如今自己被他拉近距离,这样妥帖甚至称得上热情地对待,元妤仪心如擂鼓,只觉得耳垂滚烫。

他从前的淡漠,她能感知出来;也代表着他现在的亲近,她亦能感知到变化。

元妤仪暗暗调整着呼吸,心里嗔道,只怕自己这是被美色所惑,不能被他冲昏了头脑。

终于平静下来,少女擡眸同谢洵道别,天色渐晚,微风拂过,带起青年一角衣袍。

元妤仪目光落在他身上,很快注意到谢洵官袍腰间并无长物,衣袍空荡遮住那一截劲腰,只因他身姿颀长笔直,腰间的臃肿才没有那样明显。

道别的话刚说了一半,少女清亮的凤眼含着一丝神秘,话音一转,轻声道:“春闱事了,郎君便是我朝一等功臣,陛下定会加官晋爵以示嘉奖。”

谢洵专心致志地听她说话,听她说起后面这些,眸光微微涣散。

其实他对权势并无太大的感知。

如今入官场,想要往上爬也是为了更好地翻案,倘若再加一条,便是为了旁人不敢再轻易置喙靖阳公主。

他只剩一份不可为人道的私心。

元妤仪猜不中谢洵的想法,只是目光落在他素静的衣袍间,语带欣慰。

“届时,我送郎君一件礼物,祝贺郎君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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