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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救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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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妤仪见这件事解决,也不再耽搁,轻轻拽了拽身旁人的衣袖,温声道:“谢衡璋,我们走吧。”

谢洵点头,正要离开时,身后却又响起一声不确定的询问。

“公主方才唤的可是驸马的表字”

元妤仪转身,有些狐疑地看着嘴唇翕动微颤的严先生。

谢洵直视着眸中神色复杂的严先生,应道:“是,谢某表字衡璋。”

严先生嘶哑的嗓音有些颤,“这表字,是宣宁侯取的么?”

谢洵眉头微皱否认,“乃家母定下。”

严先生语带试探,哑声道:“王夫人?”

谢洵原本不欲说这些,可是看到身旁的少女亦在擡眸望着他,鬼使神差地,他并未排斥。

“不是,在下的生母姓陆。”

严先生闻言忽然重重地咳起来,那张原本便狰狞的脸因激动变得通红,泛粉的皮肉外翻。

他扶着吴佑承的小臂站稳,看着谢洵的脸,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声音极低地喃喃道:“你……”

严先生的话断断续续,最后不知想到什么,干脆没有再说,只对元妤仪道:“公主,江长丘虽是江丞相本家侄儿,可他只是江相安在地方的一枚棋,一个伥鬼而已。”

元妤仪闻言一愣,在渚乡这些日子,严先生并未与她说过这些,今日怎会突然提起

“公主以贪污灾款,欺压百姓、谋杀皇族等罪名或许可以斩杀节度使为民除害,却动摇不了远在上京的江丞相根基。”

严先生说起这些话时并无半点费劲,宛如这些局势早已在他心中上演了千万遍。

此刻他仿佛不是兖州渚乡一个清苦丑陋的教书先生,而是挥斥方遒、剖析每一处微小细节的谋士。

“江丞相盘旋朝廷几十载,党羽众多,根基颇深,殿下若想动他,非一击致命而……”

下一刻,谢洵猛的抽出左袖中的短刀,横在他脖颈间,身上气压极低,带着毫不收敛的压迫气势,逼得严先生趔趄后退。

“你究竟是谁,又是谁告诉的你这些事?”

元妤仪看到这一幕,却没有阻拦。

诚如谢洵所怀疑的,她心中也有不解,以严先生现在展露给他们的身份,绝不可能接触到这些详细的情况。

何况他话里话外分明对江丞相十分了解。

这太奇怪了,两个人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其中必然有严先生瞒下的事情。

吴佑承见状心一急,急忙解释道:“殿下,谢大人,你们这是作何老师他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啊!谢大人怎能横刀相向”

虽不知严先生为何在此时说这些事,但元妤仪也想听听他的解释,淡淡开口。

“一个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贫苦儒生,却识得名贵草药,精通岐黄之术、擅长工笔丹青、喜读晦涩古籍,又碰巧在江节度使之前救下本宫与驸马,严先生不觉得,这实在有些过于巧合了吗?”

她并非那等宅心仁厚的大好人,若是严先生当真居心叵测,救命之恩便换留他全尸。

饶是面前横着一把锐利的匕首,严先生也面不改色,神态从容,他方才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闻言只是勾了勾干裂的唇角。

“严某是上京人氏,少时出身官宦之家,数年前家父被歹人诬陷入狱,江相上书请求严惩,一夕之间,严某家破人亡。”

严先生先是盯着面前的青年,果然在谢洵眼中看到了一丝错愕,他手中匕首也下意识松开。

他勾了一抹苦涩的笑,又对元妤仪哑声道:“所以严某与江行宣有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元妤仪听他说完,只在脑海中粗略过了一遍这些年被江丞相刻意打压的官宦,上京严姓官宦有四五家,一时之间对不上人。

时光回溯到十年亦或二十年前,彼时她还未曾出生,有所不知亦或遗漏也是正常。

沉默片刻,元妤仪道:“郎君,放开他吧。”

谢洵把手中的刀漠然收回袖中,只是望着严先生的目光闪过深意。

“方才我们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见谅,值此风声鹤唳之际,本宫与驸马不能掉以轻心。”元妤仪沉声解释。

严先生微一颔首,道:“严某亦有隐瞒之过,公主言重了。”

他又道:“在下方才想提醒公主的是,江丞相此人狡兔三窟,若非一击致命,公主且不可妄动,以免被他反将一军,得不偿失。”

元妤仪点头,“他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汲汲营营,对付他的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能治他的必须得是无法翻身的重罪才行。

严先生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嘴唇翕动,纠结一瞬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

他只道:“严某愿尽绵薄之力,如有罪证,定会告知公主。”

元妤仪听他语调笃定,轻嗯一声,心中暗叹,果然是血海深仇,恨意滔天。

只不知严先生是谁家幸存子,如今落到这种地步,能坚持活下来也实在不易。

她朝着不远处的男人微微颔首,“既如此,本宫便提前谢过先生了,待兖州事了,再行清算不迟。”

说罢她转身离去,只是这次谢洵却并未急着跟上,想到那些如出一辙的遭遇,他停顿片刻,只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话。

“先生本姓什么?”

严先生望着他熟悉的面容,眸光复杂,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以严六自称。”

嘶哑的嗓音一顿,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执拗神色,声音极低,“是家中长兄。”

多余的不必再说。

谢洵眼里最后一抹质疑也彻底消散,浮现一抹微不可察的恨,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躬身行了礼,快步跟上元妤仪。

严是假的,六是真的。

六又通陆,这才是他的本姓。

元妤仪听到追上来的脚步声,不自觉问道:“你方才跟严先生说了什么?”

谢洵低声回答,“臣让他放宽心,江相专横跋扈,血债血偿,必有自取灭亡的那一天。”

元妤仪只是回眸望了他一眼,看到他冷漠的神情和半垂的眼睫。

她方才恍然想到驸马的身世同样凄惨,应该能体会到严先生的痛苦,难怪平常沉默内敛的他会主动安慰有着相同遭遇的人。

元妤仪慢下脚步,和谢洵并肩而行,轻轻拍了拍他紧攥成拳的手背,语调温和轻柔。

“我相信那些冤案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藏污纳垢的朝廷蠹虫也终将付出代价,更直白地来说,我同样支持血债血偿这个做法。”

元妤仪从来都不曾高高在上指责别人。

她幼时得到过爱,及笄后又亲眼见过勾心斗角和明枪暗箭,更甚至于她自己也曾是玩弄权术和人心的一位;

因为这些完整而特殊的经历,所以实际上靖阳公主不仅比女子更细腻,也比男子更冷静果决。

她能切身体会谢洵的所有感受,因为她自己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怨恨,也正是因此,元妤仪不想让谢洵失去自我。

“但倘若生者只是一味地被仇恨蒙蔽双眼,活着如同一具傀儡,那等报完仇,支撑生者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动力也会相应消失,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那一刻,谢洵擡眸撞进她清澈包容的目光,甚至以为她早已知晓自己卑怯的罪臣身世,攥痛的手掌渐渐松开。

“生者为了等一个沉冤昭雪的结果,穷极一生都在为逝者奔走,可他努力活着,这本身对逝者来说不就是一种慰藉吗?”

少女的声音温和却笃定。

谢洵一怔,方才因得知严先生真实身份后心中浓烈的恨意被冲淡一些,这些年此消彼长想要自戕的死志也倏然凝滞,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母亲临死时的情景,除了为陆家翻案,母亲还含笑叮嘱他——

要好好活下去。

谢洵的声音极轻,带着分自嘲。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左右不过是高门世家的一个弃子,贱命一条,死又何妨呢,却忘记母亲希望我能好好活着……”

谢洵看似不经意地说着这些话,眉宇间却萦绕着几分破碎的苦涩,薄唇苍白。

看谢洵神色怔松,元妤仪顺势转身紧紧搂住青年的脖子,抱了他一下又很快松开,后退半步望着他。

她其实很少安慰人,尤其当她得知谢洵这堪称一波三折的身世后,更怕说多说错,引他多虑。

但刚才下意识的动作远比这些理智的念头更快更直接,元妤仪遵循着本能去抚平他明显不对劲的情绪。

少女还顶着那张甚至能称得上有些难看的农妇脸,因应付侍卫时象征性地流了几滴泪,冲淡眼角涂上的炭色 。

“谢衡璋,不止令堂心愿如此,”

元妤仪唤他,擡眸露出原本流转的神采,“我亦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每个人的命都很重要,你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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