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客栈惊魂(2 / 2)
连枝无意识地打个寒颤,疑惑地问:“你们都盯着我干嘛,我脸上长猪蹄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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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阑人静,窗格上的纱纸被风刮得呼呼作响。
李夏延晕眩在客栈的床榻上,汗水涔涔而下,嘴唇紧咬,陷入从未有过的深度幻境中。
梦境里,帘幕低垂,李夏延看到表妹连枝举着纸鸢,嘴巴上还叼着一块云片糕,很开心地冲她招手,“表姐!”
李夏延掐了下自己的手,并不痛,可见是在做梦。
然而连枝已经丢下了手里的纸鸢,转而捧起她的手,不高兴道:“表姐现在怎么也和姐姐一样?不爱说话。”
她说得小声,李夏延没听清,不由沉吟道:“什么姐姐?应家的那个大小姐吗?”
“什么大小姐?表姐你精神恍惚,看错了吧。”连枝摇摇手,发现自己差点坏事,连忙支支吾吾地否定,拽着李夏延的袖子撒娇,“表姐,你不用再替我复仇了,我已经把于铯冢的骨灰给扬了!虽然我有点倒霉,但死得一点都不痛。你醒了,就快回京城吧。”
李夏延想再问,可是眼看着连枝的身形在变得缥缈,也意识到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赶忙想去抓住对方的手,“连枝,你还会回来看表姐吗?”
“我再回来的话,表姐会伤心的。”连枝俏皮地挥挥手,和她做最后的告别,“我转世投胎后,会成为比表姐更加有钱的大富婆的,我怕表姐你会嫉妒。”
“……连枝?”
“你看我这么讨人厌,就不要再想我了。”
……
“小姐!”
恍惚间,李夏延被人从梦中叫醒,枕边找门路兑来的冥珠还放在原地,未来得及去九宿道观兑成木偶和屏风。而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都恍恍惚惚,连同应止玥和连枝的出现,都好像是她找表妹过于着急生出的幻觉。
在看到侍女小冬着急的脸时,李夏延瞬间从迷蒙的状态清醒过来,眉目冷下去:“现在是在哪里?”
小冬带着哭腔的诉苦一噎,回复道:“一处栈桥客栈。小姐你、你吓坏我了,虽然着急连枝姑娘的事情,但也不能不吃饭昏迷了啊。明天再行一日,便可到京了。小姐,这代城可真是个鬼地方……”她还没来得及痛诉自己的害怕,就被李夏延的穿衣速度吓到弹起来,“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李夏延:“回代城。”
小冬这下蒙了:“还去那个鬼地方做什么?”
李夏延不答,思考一瞬,冷声反问道:“是谁让你返回京城的?”
这不是质询,李夏延对自己的贴身侍女了如指掌,她不需要一个伶俐了解主子心思的人,最看重的特质反而是衷心。
小冬蒙了:“不正是小姐嘱托我,若有意外,便及时回京城吗?”
李夏延这下心中清楚:“我从未嘱托过这种事。”
“连枝托梦给我,就是想让我把梦前遇到的事情当做幻觉。”李夏延清清楚楚地开口,看不到半分梦境中软弱的样子,冷肃道,“是与不是,去九宿道观一探便知。”
小冬真的摸不着头脑,只是做了一个梦,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难道说……小姐真的像老爷说的那样,疯掉了?!
然而看着李夏延的面色,她一个字也不敢说,只喏喏道:“京城那边,应家大小姐最近禀告……”
李夏延打断了她:“应止玥还在京城?”
小冬这下更加确信,她家小姐可能真的脑筋出了点问题。应家柔弱的大小姐不在京城,还能去哪?
她哭丧着脸:“是、是啊。”
李夏延摆了摆手,“不用管了,我昏迷的时候,代城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个,小冬眼前一亮,也不管小姐到底是不是罹患臆想症,赶忙将最先探听到的八卦徐徐道出:“小姐你是不知道,原本我们说于家通巫蛊之术,只是随便说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夏延:“……”
小冬本来还想卖个关子,可是看到李夏延的视线,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但还是耐不住兴奋,接着道:“结果于家真的有邪!他们家的后院不是从来都不开放给来访的客人,还说是为了于绝嗣的正妻的灵位不被打扰,结果全都是放屁!后院里藏着的其实全都是火药,所以之前新娘子们的死亡都不是意外,甚至不是被于铯冢给克死的。相反的,于家专门设了阵法,将这些新娘子残忍迫害后制成木偶,钉在了树下,就是为了借运势给于家!”
这次不需要再用到李夏延的人了,大臣们也群情激奋,弹劾的折子如雪花一样递到皇帝眼前。他就算想包庇,恐怕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于家毕竟是因为姻亲才被提拔上来的新贵,根基不深,只要皇上不是想和朝堂上所有的世家作对,于家这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不仅是爵位,弄出这么大的事情,平时就厌恶于家行径的人总算是得到机会,连圣眷正隆的于贵妃也受到波及,现在被禁足在宫中等待处置。
闻此,李夏延今日第一次展颜笑开,但是嘴角只轻轻勾了勾,便抹平放下来:“那就更要去九宿道观了。”
小冬苦了脸:“这是为什么呀?”
——如果连枝没托梦,她还真有可能把昏迷前的一切当成幻觉。
但现在看来,很显然是故意想让她忘记这件事的。
她倒是想看看,连枝遇到的“美人姐姐”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想着,李夏延披上外衫,对着皱成苦瓜脸的小冬勾勾手,“还磨蹭什么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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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应止玥倒是不知道连枝给李夏延拖个梦,还能闹出来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不过知道了可能也不在意,因为现在有比李夏延更值得忧虑的事情。
应止玥随手捡了个帷帽遮在脸上,不顾及旁边路人惊艳向前攀谈的动作,将手指摊开在夜光下又收紧,语意不明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又变成人了?”
鬼差简直不敢看大小姐的脸,支支吾吾大半晌,这才道:“变了,又没完全变。”
他完全不和应止玥对视,心里也叹气,他做鬼差几百载,要数大小姐的事情最令他头秃。
五刑玉确实能帮助魂魄增进力量,对普通人就是凝神安气,对鬼魂的助益就更大,若是能破了“五刑玉”的五刑,便是鬼界大成者,说是修成了鬼仙也不为过。可是,五刑玉的五刑极为难破,因为是增益魂气的东西,所以需要找到和持有者相近的大量魂气,才能作为突破口。
大千世界众生芸芸,可是各生尽不相似,正常的人和鬼穷极一生可能都破不了一个刑口。
所以才会说,五刑玉是个鸡肋宝物。
总之,鬼差压根没想到她会破了啊!
“大小姐,你现在是机缘巧合之下破了第一个刑口。”鬼差不了解应止玥父母辈的故事,所以不知道她一个娇贵的大小姐,怎么会与这些倒霉的新娘子共情,“想来你也感受到了,这些魂气很强大,虽然还不能衍生出术法,但是帮你凝出人的身体还是很简单的。”
——只不过,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柔弱的身体。
因为这具身体毕竟是魂气修炼锻造成的,和普通人类的血肉之躯完全没法比,而且鬼差也在和连枝聊天的过程中了解到了冒乐的事情,也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所以嘛,你虽然看着像是个人类,但是还不能夺回原来的身体。而且现在体力很差,基本和一个婴儿差不多。”
应止玥侧过身,再次避开另一个路人的注目礼,面色平静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突破了五刑玉的第一个刑口,反而变弱了,对吗?”
差、差不多吧。
鬼差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虽然这五刑玉不是他送的,但是刚夸完五刑玉,就被应止玥发现了它鸡肋的本质,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他张了张嘴,讲不出话来了。
应止玥不知道鬼差一颗纠结的少男心,在陆雪殊的臂上借了力,恹恹道:“我累了,先歇一晚,再做打算。”
她鬼界的魂珠不少,猛然还魂成人,倒是需要小弟自掏腰包,去普通的客栈要了间上房。
代城的游客不多,再加上最近于家出事,街上各家紧闭门户,更显得人烟稀少。
店里的伙计本来在无聊地扒拉算盘,听到门帘上的珠串碰撞时也只是随意地擡起眼皮:“客官是打尖还是……”
“住店?”因着伙计直起身的动作过大,后面的两个字简直是被压缩在一起,又急又快地冲了出去。
小姐戴着帷帽,步伐似有倦意,一旁半扶着她的公子低垂着双睫。
客栈的老板小气,入夜了也不肯多点灯,只有一盏昏暗的烛光,奈何灯罩上蒙了尘,于是用来驱暗的光线也不透净,反而显出点幽寐的色泽,一悠一晃,两人的面容更看不清晰。
可愈是如此,愈让人不自觉生出窥探欲。
“住店。”公子开了口。
伙计咂了咂舌,倒是不知道,代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两位人物,观他们穿行打扮便知是大户人家,行李却轻简,身旁也没有仆从。
难不成,是私……
“奔”字还没在心里成型,就在听到少女被唤作“姑姑”时消了个彻底,最近代城因为于家的事情风声紧,轻装简行也很正常,想来只是寻常亲眷。
想到这里,伙计开口:“好嘞,小的给二位开两间上房?”
“不必,一间即可。”小姐的声音轻,似南边的细水潺潺波动在绿意盎然的岸边。
但伙计此刻欣赏不了这把好声线,他把心中“寻常亲眷”四个字重重划掉,可看两人动作举止亲近却不狎昵,气质皆是清清濯濯,轻声细语间,对话也很寻常。
——总不能又是情人,又是姑侄?
钱币落在台上,“当啷”作响。
伙计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一颤,他口干舌燥,差点握不住手里的账本,却听到眼前清贵高华的两人对话:
“真穷到这个份上了?”
“委屈姑姑,今时不同往日,多一吊钱都没有了。”
伙计:“……”原来是没钱啊,早说啊,那没事了。
他知道自己误会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也有意想要卖个好:“小的看客官不是这的人,我们代城物华天宝,山清水秀,虽说最近于家的官老爷出了点事,可于我们百姓没什么影响,即便囊中羞涩,两位也不必忧虑。”
伙计先是自卖自夸了一下,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唯有一桩古怪事,客官要当心。”他嘴巴向窗外努了努,“向东行半刻钟,路口挂了个牌,叫九衢。”
借着昏暗的烛光向外看,打更的老头慢慢地踱步,晚来风急,渺小的微光也要掩映在深瘴雾气里,只隐约描摹出几条幽深静谧的小巷,更远处是道观的檐角楼阁,香炉幽幽吐着气,原是庄重的地方,可因着九衢在前,便也显出一点诡谲。
衢,谓之四通八达也。
这种交错密集的小路,无论怎么看,也不能称作是九衢。姑娘独自在九衢上走,失踪一夜,回来就得了癔症,一直说有鬼出没。
“代城没有宵禁,曾有姑娘赶夜路,进了九衢后一直未归家,失踪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找见,结果回来就得了癔症,口口声声说——”
夜来风疾,蓦地吹开轩窗,“呼”一声,连着老旧灯盏里的幽微火焰也倏地吹灭。
“有鬼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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