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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活色生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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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在烧香拜佛的旺季,道观本来就比较清幽,观中的道士可能对大小姐矫情的个性深有体会,也很少和应止玥有交流,往往是打个照面,就满脸羞红地跑远了。

更不必说,应止玥一向喜静,还特意找了个最为僻静的地方钓鱼。

然而,正是在这样偏僻的角落中,却传来铁甲踢踏的嘈杂声响,无需灯盏,铁色的盔甲已经折射出耀目的冷光。领头的人一身全鱼鳞形状的戎装,体型宽硕,带着种煞人的压迫气息,声音张扬:“在此处鬼鬼祟祟的不出来,你是何人!”

这就是“先声夺人”的心理技巧。

如果搁在以往,普通人早就被他这一嗓子吓破了胆子,不需要他再费心思逼问,就已经哆哆嗦嗦地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了。

然而,应止玥到底不是普通人。

半倚在小杌子上的美人用书掩了面,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柴火烧出的气是云烟雾罩的灰色背景,本人也掩在雾里,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身后是重峦叠嶂的远黛,她却只似笑非笑道:“你在问我?”

戎装男人愣在原地。

左右有机灵的侍从赶忙凑上来,小声道:“这位便是应家的大小姐,大将军,您之前不是还讲起过吗?”

那不是讲起,是嫌弃地骂过。他觉得这不过是个凭着生得两三分颜色,便任性骄纵的娇气小姐。

正如传言所说,应止玥着实是孤傲冷淡的。

——可他也没想过,她竟然会这么美。

“原是于家的大公子。”于隐周没见过应止玥,可应止玥倒是认出了他,“不知道于将军千里迢迢从南疆来此,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于隐周顿了两秒钟,再开口时声线已经温和不少,“是我打扰应大小姐的休息了,不知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身上穿着的是玄英色的深衣,左肩、小腹和后腰处皆有刀伤,比我大约高半个头。”

应止玥露出副沉静思索的样子,好半天才摇头微笑道:“此处只有我和我的侍女。”

她漫不经心露出外衫下一截衣袖,腕骨是纤巧的细弱,可只令人惊鸿一瞥便收回手去,“道观这样的清净地,哪里来的什么男人?”

于隐周眯紧眼睛,没理会她的暗讽,身上的气势沉下来:“你的侍女?我怎么听闻,应大小姐上山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应止玥对这摄人的视线浑然不觉,手里的书卷敲啊敲,像是要敲到人的心尖上。就在于隐周的视线都不受控地黏在她葱白指尖时,她的手微妙一停,转过头看了一眼在添火煮鱼的人。

“原是不想带的,可是将军不知,我最是娇弱无能,见风就倒,没人伺候就活不下去。”应止玥说这话的时候,极为理直气壮,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浅淡一笑,“不过既是能令将军亲自来寻,想必这贼子必是诡计多端,可能扮作了我的侍女,妄想诓骗将军,也未可知呢?”

火光微弱,这么多面色黑沉的将士在前面,煮鱼的人倒是好胆色,拎竹筷搅动的动作未停,水蒸气晕染过浓黑眼睫,可气质又冷,一副对外界丝毫不关心的漠然样子——

便更显得姝丽无双。

注意到于隐周犹疑的视线,应止玥手上敲书的动作才继续下去,“……我这侍女叫小姝,性情冷淡,但最是体贴不过。于将军也不用问了,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若是应止玥没这样说,于隐周心中的疑虑倒不会轻易打消。但正是因为于隐周了解那人的性子,明白他最是傲世轻物,洁清不洿,恐怕宁愿沉回水里,也不会做旁人侍女。

也不知道是应止玥的话术惊人,还是于隐周自忖了解对手,三言两语间,于隐周竟然真的被忽悠过去,只在临行前给她塞了张字体粗犷的暗黄色布条,警告道:“窜逃出来的是极危险的恶人,应大小姐千万小心。如果有什么发现,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找我。”

竟是都没多看煮鱼的侍女一眼,就这么走了。

应止玥面上浅笑着应了,可是等脚步声一走远,就将布条塞到小姝怀里,很嫌弃地在她身上擦了擦手:“你竟然惹到了于隐周?胆子真不小。”

个子高挑的侍女没说话,将布条放在火上静静燃了,疏冷的面容氤氲在水汽上,朦胧不清。等到灰烬尽数落到地上,碾了碾灰,冷不防又一件沉冷的玄色衣裳丢进怀里。

大小姐轻柔懒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姝,你好没礼貌。你明明想杀我,我却在于隐周面前救了你,你难道不该报答我吗?”

这“小姝”的诨名也是应止玥随便起的,她见这人貌美,又不说话,便自顾自随口起了个,现下也这么唤着。

小姝的脚步一停,寒剑出鞘,手挑出个剑花,一收一刺,衣裳也烧着在火里,呛出股极浓的烟味。

这次小姝倒是没收剑,提步走来,湖面微光映于其上,皆是点点寒芒,应止玥擡眼看过去,不经意发现自己的面容在剑身上照得越发清晰,连坠在睫毛边的一根毛絮都看得清楚。

她提不起精神,也没力气,“改主意了?又想杀我,好方便毁尸灭迹了?”

然而那剑尖却没指着她,手腕一转,反倒是剑柄递到她手畔。

这是什么意思?

应止玥有点迷惑,擡头怔忪地看向她。暮色西沉,小姝未收手,只沉静地看向自己,神色冷淡,不知是否晚风清幽,吸入鼻中的也是新鲜的微涩气息。

对峙半刻,应止玥蹙紧眉,有点陌生地接过那柄剑,她这双手拿过玉扇金簪,倒是从没有提过一把剑。

也是在接过来时,她明白了小姝的意思。“想要我刺你一剑,就算是还清我了?”

小姝未语,只是微垂了头,颈上的皮肤颜色也和本人给她的观感相类,肃冷的白。

应止玥手腕微转,舞了舞剑,说是舞,因为她不会,因此只能说是摆弄。

“杀人这事脏兮兮的,便是我想杀谁,也没有自己动手的道理。”

听了这话,小姝面上也无讶色,点了点头,便是要转身离开,然而应止玥却在此时起身,幽且淡的无名甜味不讲道理地侵入旁人鼻息,“可你刚才既让我杀你,便是将命抵给了我,而我现在确实缺一个伺候我的侍女。”

这话不讲道理,小姝细唇微勾,显而易见是个不屑的嗤笑,脚步也未停。但应止玥也不在意,自顾自道:“于隐周在找你,你还受了伤,便是现下离开,也迟早有一天会被找到。”

“他似乎很有自信,觉得你绝不可能扮做我的侍女,所以现下我身边才是你最安全的地方,也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也是认同这一点,刚才在于隐周面前才默认了我的话,不是吗?”

“我不在意你究竟是谁,但想要留在我身边,你就只能是不会说话的小姝。”

应止玥虽然起了身,但也没去追,只是去看刚才被搁到一旁的那锅汤。

虽然只是用来糊弄于隐周的道具,可这道具鲜香麻辣,更兼晚间风寒,香气氤氲间,倒真的勾起了几分她的馋意。

可惜,只有汤,没有鱼。

不过有汤也不错,像是应止玥自己,只会白水煮白水。想到这里,她拿起旁边的勺匙,舀出来半碗汤,刚递到唇边,便看到脚边去而复返的影子。

应止玥也不恼,把汤递过去,“今天虽是萍水相逢,但也算是有缘,再见可能就是将军砍了你脑袋的那天了。可惜我没法帮你设断头宴,只能用这碗鱼汤给你饯行。”

她声调不高不低,说话的内容和柔软语气形成鲜明反差,“来一碗?”

然而小姝没接汤,也没搭理应止玥恶毒的挑衅,只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便俯身拾起被大小姐丢在一旁的剑,三两下便将鹅毛杆削尖。

回身走了两步,不等应止玥疑惑地发问,已经抄起杆子。

在淡蓝色的水花翻腾间,手起杆落,一条还在活蹦乱跳的鲫鱼已经被穿到了鹅毛杆上。

鲫鱼被开膛破肚,片出漂亮的花纹,三两下处理好后丢进了陶锅里。

应止玥捧着滚热的汤碗,这回没再开口,徐徐突出一口气,僵硬的肩背也蓦然放松下来,化成纤丽的线条。

不枉大小姐屈尊,啰里八嗦说了这么一堆话。

天降的田螺侍女,哪里有让她轻易跑掉的道理?

重燃起的火光温热,高挑的侍女眉目寡淡,可神情再怎样冷,她伤病未愈还要来这里煮鱼,此刻又被这浓烫的火光一催,黑睫微垂,唇是极微弱的水红,发尾湿漉漉的,也终于显出来一点温柔错觉。

应止玥呷了一口汤。

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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