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腊月初七(2 / 2)
应止玥知道,李念装得风轻云淡,但是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却不会骗人。
她都快急死了。
李念当然不会没做准备,无论在什么时候,钱帛都是最能动人心的。
她不仅收集好了土地产权证、家族族谱和遗嘱,并且花了一大笔银子塞给宗族族长和上级官府。
但未来成熟理智的清音观主,此时还是一个未及双十年华的姑娘,她知道李家的叔伯不要脸。
但是没料到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竟然是第二天都等不及,双亲过世后的当晚就开始发难。
应止玥能感到,自己所处的这具身体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被血缘上的族亲用粗糙的绳子绑在一起,束缚得她几乎无法动弹。
寒风吹过,带着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咬紧着嘴唇,一声不吭。
男人们的面容狰狞,满是贪婪和邪恶。他们的阴影笼罩在李念身上,腥臭的酒味传来,让人感到窒息。
“李念,你若是听你爹的话,嫁给张二牛,我们还真是不能对你怎么样。”李四伯伸手拍拍身边低头的青年,笑道,“明明能做正头的娘子,非要这么犟。一个失贞的荡.妇,还有什么资格继承家业?”
这青年身子魁梧,站着粗布麻衣,应止玥搜索了一下记忆,才会想起这人就是当初看李家小姐一眼就脸红的张二牛。
李念的双亲早就和李家族亲断了往来,但是李父很喜欢张二牛这个淳朴的小伙子。今天也是张二牛打着“要给李父磕个头”的名义上门来,才这么轻易地进了李家的门。
应止玥:“是你把他们带进来的。”
少女的声音陷在寒风里,清且干净,没什么指责的含义,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张二牛的脸却一下子红了,他伸出手,嗫嚅道:“他们、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
应止玥侧头避开了那节粗糙的手指,勉强擡起头,平静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后悔了。”
静了一瞬,张二牛面色因激动而潮红,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她的发丝,又小声说:“李小姐,你愿意跟了我吗?”
应止玥看了他一眼,不由想,银子花给官府有什么用?
这群流氓又不会走明路。
还不如雇佣打手了。
因为她避开了张二牛的手,张二牛颇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是好,旁边的地痞开始起哄。
“二牛老弟,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的话我上了。”一个粗鲁的声音嘲笑道。
哎呀,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看样子我得先尝尝鲜才行啊。 一个凶狠的流氓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邪笑着走了过来。
张二牛一脚踹开他,怒声道:“滚!”
随即走了过来,不再管美人的挣扎,将嘴唇挪了过来:“我会对你好的。”
应止玥手里握了块碎掉的瓷片,是刚刚摔掉酒碗后捡起来的。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她已经划破了背后的绳子,刚要擡手的瞬间——
天昏地暗,她再次隐回李念的身体里。
李念没有躲开张二牛,只是在他张开嘴的时候,将舌根底压着的药吐到了他的嘴里。
张二牛没设防,下意识一咬,冷淡缠绵的香逸散开。
应止玥一下子睁大了眼。
这是——
这是骨香。
害死了应母的骨香。
或者说,是骨香的前身。应止玥见过的骨香只会害吞服者的命,但眼下的这个……
应止玥心下有了点奇怪的猜测。
李念发着狠,哑哑地笑:“还没用过,正好拿你来试药了。”
——她既然不能好,就都别想好了。
李念从来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性格。
她声音压得低,除了张二牛以外没人听得见,壮硕的青年目中惊怒,上去想揪她的领子:“你给我喂了什……”
一道毛茸茸的红色尾巴形如闪电,“啪”一声拍开了张二牛的手。
李念怔怔地,原本癫狂的笑意一收,喃喃道:“貍娘?”
时间被沉沉的血拉得很短,又很长。
貍娘虽是修炼多年的狐貍精,但一狐之力怎么比得过这些凶悍的男人?狐貍漂亮的橙红色绒毛被染上脏污腥臭的血,看不出是人类的还是她自己的。
不像应止玥,李念手里没有拿着破碎的瓷片,她本来就是想要用嘴里的药和这些人同归于尽的。
但不管她怎么挣扎尖叫,貍娘都没有用爪子划开束缚住她的绳索。
直到最后,所有人都瘫倒着无力呻..吟,大声痛骂着狐貍精怪。
而狐貍精貍娘没再去看任何一个人,鲜红的血迹被长长的尾巴拖拽开,如同一条血红的丝带在纯净的白雪上醒目地绽放着。
貍娘的身体也像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血液缓缓流出,她挣扎着咬开了李念身上的绳索,那双总是活泼明媚的大眼睛缓缓地闭上。
她用脑袋蹭了蹭李念,像是每次偷吃掉浆果被李念发现后,都是这样心虚地垂下头,小小声说着抱歉:“李念,我好像……不能实现你的愿望了。”
岁暮天寒,血色沥沥掩住了雪。
挣扎着站起身的人不是李念,而是早已没了呼吸的张二牛。
张二牛的皮肤上布满了破损的疤痕,头发蓬乱无序,凌乱地散落在头顶,没有了生气的光泽。
被貍娘挠破的眼睛深陷在眼眶中,空洞而无神,眼眶周围布满了淤血,让人望而生畏。
可即使没有眼珠,他也能感知到周围的动静似的,仿佛有一种诡异的本能在驱使他看向李念,随即嘶哑地叫了一声母亲。
创造出来骨香的人,可不正是僵尸之母?
周围横七竖八躺倒的族亲没有察觉到不对,还在怒骂李念和貍娘,而变成僵尸的张二牛没再去听,只呆呆地看着李念,等着对方的下一句吩咐。
衣着单薄的少女身上染血,眼睛却是干的,她轻声道:“全都杀了。”
——貍娘不在,他们凭什么还活着?
应止玥从幻境离开前,擡起头看了眼天空。
新月黄昏,赤目作雪。
她默默地想,今天原来是腊月初七。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