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护花使者(2 / 2)
“学校人事处找你,到底啥事儿?”车厢里的人声渐渐低了些,我终于问出了憋了一路的话。
薛征红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攥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是……是对象的事。”
“你有对象了?”我着实吃了一惊。在电厂实习的这二个月,她要么跟着我钻汽轮机厂房,要么在招待所啃厚厚的专业书,怎么看都不像有对象的样子。
她轻轻点头,指尖在棉袄上划着圈:“他也是学热动的,我们是西安交大的同学。本来他能分到南方老家的,可他说……离我近点好,就去了内蒙古电力局。”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底泛起一层细碎的光。“可内蒙那边不放人,说我们没结婚,调动理由不充分。这次回沈阳,是约了他去登记的——学校人事处说,只要结了婚,就能帮我把他调过来。”
火车在黑夜里奔驰,窗外的灯光像流星一样闪过。到沈阳站时已是半夜,雪下得更大了。我陪着薛征红往学校走,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快到宿舍区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杨老师,不去独身宿舍了,我怕吵醒室友,去谷老师家吧,她爱人在家。”
我送她到谷老师家门口,直到屋里的灯亮起来,谷老师爱人拉开门,她回头冲我笑了笑,说了声“谢谢”,才推门进去。那一笑,像雪地里开了朵小小的红梅。
薛征红讲《汽轮机》课时的样子时常浮现在我脑海里。她站在黑板前,手里拿着根粉笔,把复杂的汽轮机构造讲得清清楚楚,遇到我这个“老司机”提出的实践问题,也总能稳稳接住。
有一年夏天,我们俩凑在一起,把汽轮机调速系统的改进心得写成论文,投给了《华北电力技术》,没过多久竟真的发表了。那天她拿着杂志跑来找我,笑得像个考了满分的孩子,说这是她第一次发表论文。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在电厂和学校之间来回奔波,她成了动力系的骨干教师。再后来,她评上了教授,成了汽机教研室的主任。她主讲的《电厂汽轮机》还评为了省级精品课,网上都能看到她的教案和讲课录像。我偶尔会在科技期刊阅览室碰到她,她还是那样利落,只是眼角渐渐有了细纹。
退休离开沈阳的前一天,我去学校办手续,在办公楼的电梯里遇见了薛征红。她穿着得体的西装,头发烫成了优雅的卷发,只是抬手按楼层时,我看见她的手在微微抖动。她察觉到我的目光,冲我笑了笑,语气轻得像当年在火车上那样:“老了,这都是变老的信号。”
电梯门打开时,她先一步走出去,回头挥了挥手:“杨老师,常回沈阳看看。” 我站在电梯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我忽然想起那只足球。后来集控821班的学生们毕业了,有人留在了朝阳电厂,有人去了更远的电站。那只球最后被放在了电厂的荣誉室里,旁边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元旦晚会上,薛征红站在舞台中央,手里的足球正从她的头顶滑下,笑容明亮得像那年冬天的太阳。
如今我在南方养老,偶尔翻到当年发表的那篇论文,扉页上薛征红的字迹依旧清秀。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我仿佛又听见了朝阳电厂汽轮机的轰鸣声,看见了那个穿着枣红棉袄的姑娘,和她手里那只永远不会落地的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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