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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粉笔灰与命运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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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办得很简单,没有酒席,只是分了些喜糖。从那以后,清晨的走廊里再也看不见孟老师的身影——结婚后她就不坐班了。

动力科有事找孟老师时,总是派我去。她的家在校外,走路要十几分钟,是一栋老旧的筒子楼,她住在一楼。我第一次去时,敲了半天门才听见她的声音,开门时,我几乎没认出她——她腰间系着围裙,上面沾着黑色的煤灰,头发随意挽着,脸上没了往日的光彩。

“快进来,”她侧身让我进屋,屋里弥漫着一股煤烟味。

军代表坐在桌边抽烟,咳嗽声不断,虽然还穿着军服,却没了领章帽徽,昔日在主席台上讲话的风采荡然无存。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斜靠在沙发上弹吉他,琴弦弹得断断续续,他抬眼瞥了我一下,又低下头去,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那是他儿子,”孟老师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从老家来的。”

我说明来意,她赶紧从柜子里翻出教案,一边翻一边道歉:“家里事多,耽误你们工作了。”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不是滋味——以前在办公室里,她的教案总是整整齐齐,可现在,教案本上沾了不少煤屑。

临走时,她非要塞给我几个煮鸡蛋:“路上吃,别饿着。”我接过鸡蛋,看着她围裙上的煤灰,忽然想起她写春联时干净的手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离开学校前又去了一次孟老师家。她还是在做饭,煤炉上的锅冒着热气,军代表仍在旁边咳嗽,小伙子依旧弹着吉他。

孟老师看见我,笑着说:“考上大学好,以后有出息了。”

我问她:“最近还好吗?”

她顿了顿,说:“挺好的,家里忙点,但是踏实。”

可我分明看见她眼角的细纹,还有那双曾经写过漂亮毛笔字、弹过钢琴的手,如今变得粗糙,指缝里还沾着煤灰。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学校,当了一名专业老师。我问起孟老师,老同事们都叹气:“她呀,被家里的重担压垮了。军代表身体不好,儿子又不省心,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操持。”我想去看看她,可终究没去——我怕看见她如今的模样,怕打破记忆里那个写春联、弹钢琴、在数学课上循循善诱的孟老师。

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想起那个清晨,我帮孟老师拎着热水壶,她递给我一块水果糖;想起傍晚钢琴室里的《命运交响曲》,想起她写春联时的模样。我总在想,要是孟老师没结婚,她会不会还在教室里写着工整的板书,会不会还在过年时被师生们围着要春联,会不会还能弹出那样激昂的旋律?

可命运从来没有如果。就像贝多芬的曲子,有沉重的低谷,也有激昂的高潮,只是孟老师的命运,似乎永远停在了那段沉重的旋律里。而我能做的,只有把那些关于她的记忆,好好珍藏着,就像珍藏着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水果糖,甜得让人想起,曾经有那样一位老师,用她的温柔与才华,照亮过我年少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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