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 汴京降臣北徙(2 / 2)
林景熙的密信终究没送出去。李默的人在他妻子回娘家时搜出砚台,萧虎却让人把砚台送还,只在背面刻了个 “元” 字。林景熙见后,当夜便将刻满密文的《论语》烧了 —— 那火焰映着他的脸,一半是羞愧,一半是解脱。
吕文焕则与陈祖仁起了争执。因修城墙需调用江南工匠,吕文焕主张 “用旧部”,陈祖仁却道:“新朝猜忌南人,不如荐北匠 —— 我已与工部尚书说妥。” 两人在祠堂吵到深夜,吕文焕摔碎茶碗:“你这是忘了襄阳死难的弟兄!” 陈祖仁冷笑:“不忘又如何?能让他们活过来?” 争吵声被老张听去,次日就出现在李默的密报上。
坊门开后,南货铺子渐渐多起来。陈祖仁的仆人开了家 “汴梁笔墨铺”,蒙古勋贵的子弟常来买纸 —— 他们觉得南纸比北纸细腻。有日,帖木儿的儿子买了支湖笔,陈祖仁亲自为他蘸墨:“这笔需用温水泡开,就像南人到北地,得慢慢适应。” 少年似懂非懂,却记住了 “陈侍郎的笔好用”。
吕文焕则常去坊外的茶馆,听说书人讲 “萧将军破襄阳”。有次听到 “吕文焕献城降敌”,他猛地拍桌,却见邻座的蒙古骑兵递过酒碗:“若不是吕将军,我早死在襄阳城下了。” 吕文焕接过酒,一饮而尽 —— 酒是马奶酒,烈得烧心。
林景熙的妻子开了家绣坊,专绣江南山水。有个蒙古妇人来定做 “西湖图” 屏风,指着画里的断桥问:“这桥断了,怎么过?” 林妻笑道:“北地的桥是直的,南地的桥是弯的 —— 走法不同,总能过。” 这话传到周显耳中,他对萧虎道:“百姓比官员懂‘兼容’。”
怀宋坊祠堂的神主牌位成了难题。陈祖仁主张供奉宋高宗(南宋开国皇帝),吕文焕坚持加祀岳飞,林景熙则想添上文天祥 —— 三方争执不下,最后周显来调停:“供奉历代先贤即可,不涉帝王将相如,” 他指着祠堂的横梁,“这梁是北地的松木,柱是南地的楠木,合在一起才撑得起屋顶。”
祭祀当日,萧虎派耶律楚材前来观礼。见陈祖仁读祝文时,将 “大宋” 二字读得极轻,“新朝” 二字读得极重,耶律楚材在回程时对萧虎道:“他们在学‘移风易俗’。” 萧虎却盯着祠堂的香炉:“香是南香,炉是北炉 —— 只要烟往一处飘,就好。”
帖木儿本想带人砸祠堂,被萧虎按住:“让他们拜祖宗,才不会惦记着造反。” 他让人送去一尊青铜鼎(元代礼器),放在神主前:“告诉他们,新朝允许怀旧,但不能忘了谁在给他们饭吃。”
临安派来的密使混在商队里,夜里翻墙进入怀宋坊,找到林景熙 —— 他不知林景熙已烧毁密信。“史大人(史绳祖)让你设法盗出大都城防图,” 密使递上毒药,“事败则自尽,保全家族。” 林景熙假意应承,转身就报了官。
虎卫营在坊外设伏,却故意放走密使 —— 李默要让他带回 “降官已被同化” 的假消息。萧虎看着密使的背影,对陈祖仁道:“你若想写信劝史绳祖归降,朕允你用官驿传递。” 陈祖仁提笔时,手腕微颤,最终写下:“江南秋涝,望早定民心。” 没有劝降,却句句是劝降。
吕文焕得知此事,对陈祖仁道:“你我终是南人,他们信不过。” 陈祖仁指着窗外的坊门:“可这门,是他们亲手为我们开的。”
秋至时,怀宋坊的菊花开了。萧虎再次亲临,见陈祖仁在学馆教蒙古子弟读《论语》,吕文焕在城头与北匠讨论城砖尺寸,林景熙的妻子正教蒙古妇人绣荷花 —— 他对周显道:“把‘兼容并蓄’的匾额换个地方,挂在白虎殿的偏厅。”
周显不解,萧虎却指着坊内的孩子们:“他们在这儿出生,说的是带南音的北语,吃的是掺着奶酥的米饭 —— 等他们长大,就不会再问‘是宋人还是元人’。” 李默的密报此时送到,上面写着 “临安再无密使北上,怀宋坊无异常”。
陈祖仁站在门楼边,望着夕阳把 “怀宋坊” 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铺到白虎殿的方向。他忽然明白,这 “怀宋” 二字,既是让他们怀念过去,也是让他们看清 —— 过去已如落日,而脚下的土地,才是余生要扎根的地方。
坊外的马奶酒香与坊内的桂花糕甜,在晚风里混在一起,成了大都独有的气息。就像那些北迁的南人,带着各自的记忆,在新朝的土壤里,慢慢长出了共存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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