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1章 科条新定(2 / 2)
贡院的考棚外,周显与阿古拉(左廷派来的监考官)核定《考场规条》。最棘手的是 “搜检”:蒙古士子怕搜走随身的狼牙符(护身符),汉士子怕搜走夹带的《论语》小抄。周显提出 “分搜”:蒙古士子由蒙古兵搜检,只查兵器,不碰狼牙符;汉士子由汉兵搜检,只查纸墨,不搜衣襟(汉儒重衣冠整洁)。
“考生需佩腰牌入场,对号入座,” 阿古拉指着考棚的编号,“蒙古科的棚外插狼旗,汉科插虎旗 —— 别让他们走错。” 周显却坚持 “旗色统一”,“都用青色旗,只在棚内贴小标识”—— 他怕旗色分野太明,又引争执。最终萧虎裁定:“棚外统一挂‘秋闱’灯笼,棚内用蒙古文、汉文各写编号,腰牌背面的‘户’‘军’字对应入座。”
考前三日,虎卫营士兵开始清场,把贡院周围的客栈都查了遍。有个蒙古士子想把《汉诗初学》藏在马鞍里,被士兵搜出,按规 “取消考试资格”。阿古拉想求情,萧虎道:“规矩是给所有人定的,蒙古人也不能例外。” 这话让考场的气氛瞬间严肃起来。
秋闱首日,贡院的铜钟敲过五更。蒙古士子们穿着窄袖骑射服,佩腰牌鱼贯而入,阿古拉在考棚里坐下,看到汉诗题 “塞上行”,忽然想起萧虎念过的 “弓满弦鸣射天狼”,便用生硬的汉文写道:“马跑草上飞,箭射天上狼,汉人知我勇,共守大元疆。” 虽平仄不通,却也算扣题。
汉科的《大扎撒》条议题是 “牧民争畜,该用何条?” 卢明远写道:“《大扎撒》云‘争畜者,先占者得,后争者罚’,然汉地无畜争,若遇田争,当用汉律‘经界法’—— 双法并行,方合大都之治。” 阅卷官耶律楚材看后,在旁批 “懂制衡,可取”。
最意外的是蒙古科的策论题 “如何治汉地”,有个叫巴图的士子写道:“汉人爱田,别抢他们的田;汉人爱书,让他们读书 —— 他们不反,咱们就不用打仗。” 虽直白,却被萧虎看见,笑道:“这孩子比合丹王懂治世。”
阅卷房里,蒙古考官与汉考官分成两列。蒙古科的汉诗卷,蒙古考官多给 “合格”,汉考官却严格些,有份 “马跑草上飞” 的卷子,蒙古考官给 “中上”,汉考官只给 “合格”。“这诗连韵都不押,怎么中上?” 周显拍着卷子,“咱们不能因为是蒙古人,就降低标准。” 帖木儿反驳:“他们能写出四句,已经不容易了,难道要跟汉士子比文采?”
汉科的《大扎撒》卷也有争执:有个汉士子写道 “《大扎撒》过苛,当废”,蒙古考官主张 “黜落”,汉考官却道 “条议只问懂不懂,不问赞不赞同”。耶律楚材最终定调:“蒙古科汉诗,‘合格’即取,不苛求文采;汉科《大扎撒》,只要能准确释义,即使有异议,亦不黜落。” 这是既给蒙古士子台阶,又护汉士子的言论权。
萧虎抽查卷子时,特意看了巴图与卢明远的卷,对耶律楚材道:“把巴图的卷给合丹王看,把卢明远的卷给周显看 —— 让他们知道,士子比他们懂分寸。”
放榜那日,贡院外的 “秋闱” 灯笼还没摘。榜单分左右两栏:左栏是蒙古科,榜首巴图(写 “别抢汉人的田” 的士子),授 “兵部主事”;右栏是汉科,榜首卢明远,授 “户部主事”。两人都佩着虎形腰牌(状元腰牌镀银,以示区别),在丹墀下叩首谢恩。
合丹王看着巴图的名字,脸色终于缓和 —— 巴图是他的远亲,却没靠关系,是真考中的。周显握着卢明远的手,低声道:“记住,户部管粮,兵部管兵,你们得互相帮衬。” 萧虎在御座上道:“蒙古科状元去兵部,懂汉地的蒙古人能管汉兵;汉科状元去户部,懂蒙古法的汉人能管蒙古粮 —— 这才是《科条》的真意。”
榜单旁贴着凉棚,供百姓观看。有个汉人老者指着巴图的诗,对蒙古牧民道:“这孩子懂咱们,是好官。” 牧民们笑着点头,又指着卢明远的条议:“这书生懂咱们的法,也是好官。” 凉棚下的议论,比朝堂上的争执更实在。
放榜后,萧虎在白虎殿与耶律楚材对坐,案上摆着新科进士的名册。“蒙古科加汉诗,是让他们学汉人的‘文治’;汉科加《大扎撒》,是让他们学蒙古人的‘武备’,” 萧虎道,“将来这些人做官,左廷的懂汉法,右廷的懂蒙古法,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各说各的理。”
耶律楚材补充:“《虎榜科条》不是要消弭差异,是要让差异变成‘互补’。蒙古人善骑射,汉人善文治,合在一起才是大都的根基。” 他指着名册上的巴图与卢明远:“这两个孩子,一个懂‘不抢田’,一个懂‘双法并行’,将来会是你的好帮手。”
秋风吹进殿内,吹动案上的科条草稿,上面的 “汉诗”“《大扎撒》” 字样在阳光下泛着光。萧虎忽然道:“明年春闱,再添‘策论互考’—— 蒙古科考‘汉地农桑’,汉科考‘草原牧政’。” 耶律楚材点头:“一步一步来,总会让他们知道,大都的官,得懂两边的事。”
贡院外的虎形腰牌还没收回,挂在廊下,风吹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这些铜质的小牌子,记着至元四十四年秋的科举改制,也记着一座都城在差异中寻找平衡的开始 —— 科举不是选官的终点,是让不同族群的人,在同一套规则里,慢慢走向 “共守大元疆” 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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