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青玉玺(六)(2 / 2)
左言清此言一出,身后数臣跪拥,他双目泣泪,只恨不能立刻撞死明志。
依稀想起此前撞柱,他盼着能以死逼醒孝成帝,可谁知席灼远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将他牢牢抱住动弹不得,他一介文臣年过半百,哪能与席灼远比什么蛮劲,偏席灼远又与他政见不合,一时间他进退两难窘迫至极,只能由着孝成帝训了朝臣许久。
李渊培植的御林军神出鬼没,叫他们防不胜防,死不掉也逼不成,那之后再没传出有朝臣撞柱。
另有一人并不认同,他撩袍跪在地上,腰板挺直,语气正肃,自成一派,“陛下,明阳郡主乃南川王忠烈之后,尚且年幼,不过一个孤女,何至于威胁南晋基业,如相国之言囚禁于小春山,难堵百姓悠悠之口,又枉论日后寒了忠臣良将之心。依臣之见,且不论大巫师所言是否乃天象,相国这番话就甚为偏颇!”
字字有力,句句铿锵,激的左言清都红了眼,颤着手指他不能言语,此人正是御史张易之。
李邕死后,李渊自太常里提拔了一批新臣,张易之耿直不屈,学术论道极为厉害,当庭敢同孝成帝辩论,新臣里属他最得圣心,露面之后不过五年连升几阶,坐到御史之位,此后常伴御驾。
主座上明黄袍子的男人散着长发,映着他的脸愈加泛白,眉目深邃,两派言论听的他急血攻心,手中锦帕染的殷红,唇上都沾了血。
孝成帝十九登基,如今也才三十八,驭下自有手段。李邕离世后,他将李幼蓉一直养在身侧。帝女星谣言四起时,他未曾听过一言,仍旧每日教她读书写字,派了席灼远护她。
偏朝臣外戚以为他是念及李邕旧情,又觉得他是久无皇嗣,将她当成自己孩子养了这些年才如此固执,到这个地步还不肯李幼蓉囚禁小春山。
偏圣心最难揣测,朝中无人敢问。
李渊垂着眼,目光扫过案下之人,仿若凝固成最尖锐的刀顶在众人面前,朝臣瞬间噤声连吐息都轻了许多。
服侍久了的朝臣都知道,这位孝成帝心情低沉的可怕时,连开口都不愿意,若此时继续争吵,便是和自己性命过不去。
良久之后,他收回目光,冷厉的眼神涌着暗潮,声音含着彻骨冷意,“从前不管如何,孤既往不咎,明阳是孤派人接回王府的,孤盼着诸爱卿应做到心中有数,若孤有子嗣且罢,可如今的李氏,除了孤便是她了。”
说至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手中无力,沾血的帕子从掌心滑出落在案下脚边,明艳的颜色印在每个朝臣的心里。
众人后背生冷汗,一时间懂了李幼蓉不在汾州这四个月,竟是孝成帝给他们消磨此事的期限,孝成帝膝下无皇嗣,近年来身体本就不好,若有个闪失,就算李幼蓉是诸侯之女,也必定要被推上王位。
跪着的朝臣里近九成都是将嫡庶尊卑刻在骨子里,更别说以女子为君这等荒谬之事,现正上头仍有孝成帝压制着,众人不敢言语,得了令早已经退下了干正殿,三三两两簇拥着商议对策,独张易之被孝成帝留了下来,众人一时不知是羡慕还是同情。
干正殿里只剩孝成帝与张易之。
张易之伴御驾不久,以左相国为首的抵触之派,因明阳郡主一事一直与他唱反调,他不比那些老臣念着嫡庶正统之分,所求不过朝堂安宁边境平稳百姓富足,这份纯臣之心,叫李渊都觉得珍贵。
张易之最难得的正是那双洞悉人心的一双眼,他打从一开始见到李渊开始,就猜到了李渊要扶持明阳郡主的心思。
南晋与北晋自来分裂已久,其势又如同水火,且南晋昭昭典册所记女帝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若是此时扶持女帝上位,并不是个好时候。
孝成帝又岂会不知,也没给他说这话的机会,唤了他起身,“易之啊,孤初见你时,你不过太常里一名书吏。”
那是十二年前,正是李渊继位九年后,他有心提拔新臣,打乱朝廷格局。他看过张易之的文章和字,过太常时听他与上司辩论被打了板子仍不服输,性子耿直且虎,不谙朝事。
李渊深觉此人堪用,又见他年轻莽撞了些,便将他压在太常里好几年,只为磨磨他的性子。
那之后他方处事圆滑些,李渊才把他挑了出来,说来也是他自己争气,不过这几年就坐到御史的位置,旧臣都高看他几眼。
因他并不同李渊挑的另外几位新臣,好几年了,在朝堂上仍旧不愠不火。
“陛下知遇之恩,臣想着必定不负所望。”张易之站的笔直,礼行的也十分端正,立在案前接过李渊递过来的名册,他翻开一看,写的正是这几年李渊有心提拔却在朝堂没有一席之地的新臣。
张易之心下大骇,从前看这些新臣似不起眼,现下串联起来却发现他们落在各司各部的紧要位置之上,孝成帝真是布了好大一张网,难怪未及冠登了基不过半年就将朝堂稳定下来。
张易之合上名册,立下垂首,李渊微微起身扶着案几,面色愈加苍白,眼里布了血丝,几乎是命令他道,“易之啊,明阳回城了,若真有那么一日,别忘了你为臣之心。”
张易之垂首跪着,名册抵在额上,嘴里说着忠臣之言,却见李渊步子不稳,下了台阶人就倒在跟前。
张易之扑下接住,立刻唤了内侍请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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