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壹.玉简(2 / 2)
四指拨弦,指下铿锵,金戈铮然铁马踏冰。粗疏通达,气势狂飙。仿佛千军冲杀的战歌。羌女舞姿虬劲,一舞一蹈纵横踢踏,以女子之身现男儿之力。
四弦一拨,纳指片刻,室内一片寂然,众人都凝目看着上官澜和羌女,屏息敛神不敢惊扰。
不过停歇片刻,琴弦再度被拨动,一改方才铿锵凌厉,指间旋拨柔情万种,如泣如诉情深哀戚直叫人柔肠百结。
再看羌女,身姿柔美恍如无骨,一擡手一回眸,无不万种风情千般妩媚,敛眉垂首似诉似休。
截然不同的曲,截然不同的舞,偏生恰到好处动人心魄。座中女子竟有三四个已阁泪盈盈。
玉凤澈早已惊得呆住,连上官澜为羌女舞姿喝彩回到座中都没在意。只记得周围女子娇笑连连,只一心一意为他饮酒,他推脱不过,只得一杯接一杯得连饮,他不善饮,已有些恍惚。
玉凤澈迷糊地擡起眼来,想要看清出周围的人物,可惜难以分辨,美人的红唇脂粉糊糊涂涂得交织在一处,叫他很不耐烦,还有几分惶恐自心底升起。
玉凤澈推开唇边的银盏,美人横陈的玉臂站起身来,迷蒙的目光扫视周围。突然看见有人正往自己这边过来,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但乍然就觉得心安了。那人似乎张口说了什么,但是,到底在说什么呢?听不清,很累,想睡一觉。于是,他微微张开双臂,身子往前一倾,倒进了那人怀里,抱住了他的腰身。想起来了,这人,是上官澜,上官澜……
上官澜虽倚红偎翠潇洒自在,但仍时不时偏头看看玉凤澈。瞧他疲于应付早有了作罢的心思。突然见他站起身,以为他要走,便迎上去问。岂料话才问了一半,人已经倒进了怀里。
慢慢收手将人拢紧,上官澜一时竟捉摸不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情绪。喜悦无奈苦涩刹那涌上心头,而后迅速退去,只留一片清然,仿佛,他就应该这样拢着他,天荒地老。
周围的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是上官澜的神色太过清寂悠远,还是他们的拥抱太过突兀,一时间竟没有人出声打扰他们。过了一会儿,才有姑娘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公子醉了,您送他回去么?”
上官澜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将玉凤澈打横抄起,出了房间,经由大堂走出了吹花阁。现在的十里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上官澜就这么抱着玉凤澈慢慢地往前走,一袭雪白的衣一段淡红的锦,竟清冷得叫人移不开眼。
翌日清早,扮作商队的洛峥一行早早出发,洛峥思来想去终究还是采纳了上官澜的说法,从简从轻,不易容换装。
日上三竿之时,玉凤澈只觉得头痛欲裂,睁眼四下看了看,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里,对面坐着的上官澜正坐着剥花生,面前的小盘子里已经放了不少花生米,花生壳和红皮被他随手扔到马车外头。
一如往常的白衣轻裘,只是腰间垂了一个酒葫芦,灰黄的表面早已磨得发亮,葫芦细腰上系了一根色退得近白的红线。是旧物,但从未见他用过。
“醒了?”
玉凤澈揉着脑袋,看上官澜眉眼弯弯地正对自己问话,便点头应道:“什么时辰了,我们到哪儿了?”开口的瞬间才发现,他的嗓音沙哑,喉咙异常干涩。
上官澜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水壶递了过来,“巳时过半,已经出了杭州了。”
玉凤澈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水,果然舒服了很多,“嗯。”
上官澜看玉凤澈还有些发红的眼睛,又不动声色地低头继续剥花生,“昨晚你喝多了,今早没醒,又不能把你一人撂下,就这么把你带出来了。过一阵子,就该到镇上客栈了,你好好歇歇。”
玉凤澈又嗯了一声,瞥了瞥上官澜面前碟子里快要堆成小山的白胖胖的花生米,“你攒那么多花生米干什么?”
上官澜道:“攒着吃痛快。”
玉凤澈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伸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扔进了嘴里,小山没了尖尖,但也没有塌下来。上官澜擡起眼来看了看没了尖尖的小山,又擡头看了看玉凤澈。
玉凤澈对上上官澜“你居然抢我花生”的眼神,一噎。
等上官澜剥完花生堆成一座尖尖的小山,再三下五除二把小山吃掉,已是未时,到了嘉陵城外的一座小客栈打尖儿,店小二招呼得很是热情。
玉凤澈掀开布帘下车,回头望了望,原来还有一辆马车跟在后头,想来那便是父亲了。
上官澜跟着玉凤澈掀了车帘下来,顺着玉凤澈的眼光望过去,眉头轻蹙,“凤澈,你——”
玉凤澈偏开眸光,道:“盟主有令,不得接近。凤澈知道。”说完,扭头往店内去了。
上官澜望着玉凤澈背影,挑眉一笑,旋即转身走向那辆马车。
上官澜跳上车辕推开车门,尚未探身入内落座,便听一人缓声道:“盟主来了。”
只四字,就让上官澜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不过是押送,为何要他亲至。再比如,不过是玉矿,为何非进京不可。
上官澜擡眼,瞧车内端坐的清癯男子。年过不惑青衣落拓文质彬彬,眉宇同凤澈有几分相似,然愈发沉敛,眸光暗敛机关算尽。上官澜勾唇一笑,若非如此人物,如何生得出凤澈一般的男儿,“晚辈上官,参见前辈。”
玉简一哂,“玉某寂寂无名,当不起盟主一声前辈。”
上官澜直起腰身,笑意俨然看着玉简,不置可否。
车门被叩响,上官澜顺手将门推开,却见洛峥正端着一方小盘站在车外,盘上菜蔬具备。上官澜摆了摆手,道:“洛哥费心,不必为我等准备饭蔬。”
上官澜合起车门,眸光自玉简脸上一掠而过,见他笑意了然,不由笑道:“前辈似乎知道跟着我得挨饿。”
玉简道:“若是盟主轻信于人,那就是我玉某,看错了人。”
上官澜躬身再礼,“承蒙前辈不弃。”
两人默契非常,竟相谈甚欢,不觉消磨去大半个时辰。
玉凤澈骑马在马车周围转悠,希望能见父亲一面。车内上官澜察觉到车外有异,住了口。玉简见他突然停了话头,眼神微一闪烁。
上官澜启窗,恰逢玉凤澈在侧。
看见上官澜,玉凤澈脸色微变,却见上官澜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道:“凤澈,要听话。”
玉凤澈猛地将马勒住,脸色刷白。他捏紧缰绳,驻马看着马车慢慢走远,眸光晦暗,怒意如刀,又隐忍不发。不过是想看父亲一眼!如何,如何就要在父亲面前如此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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