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花与鹤(2 / 2)
鼓息,剑歇,三十六位鼓手扬声喊道: “璧山开宴!”他们都是内息悠长的武者,这揉进了悠长气劲的喊声,在山间回荡了数遍才歇。
此声歇后,赴宴的众人纷纷喝彩。
沈厌夺剑舞尽兴,乘风而起,取了酒坛堆成的小山山尖儿上的那一坛酒,自顾自飞身入席,抱着酒坛跌坐在蒲团中,扬声道: “殊无妄!这一坛醉溪山,便归我一人可好?”
“无妄不饮酒。”这句话从林外传来,说话的人说到“不”字时,他已经出现在了沈厌夺身边,伸长手臂勾住了他的肩膀,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但是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出现了。他伸手按住了那酒坛,继续道, “所以,他对这些酒半点想法也没有!但你至少得分我一半!”
忽然有人笑了一声,这笑声很沉,随之而来的声音也沉,尾音散在风里,带着一股子懒劲儿, “随你。”众人循着声音去看,只见林间极偏的一席上不知何时已坐了一人,他不看酒肉,也不看众人,只守面前的小炉,炉上正煎茶。
月月看着那个煎茶的人,几乎瞬间确定那就是惊云弓。她轻声回答了片刻前星星对她说的那一句话: “师父就算知道璧山宴是这样也不会来的,因为他在这里。”
星星明白月月口中的“他”是谁,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此时,叶无枚高声笑道: “那这唯一一坛五十年陈的醉溪山,就归咱俩啦!”
人群中蓦地响起一片抽气声,醉溪山乃传世名酒本就罕见,五十年陈的,更是凤毛麟角,在好酒之人眼中,这一坛酒,已是价值连城,千金不换!
众人早已按捺不住,立刀堂堂主迟不封更是大声喝道: “五十年陈醉溪山!?不行,这等难得的好酒!也得分我!”他一边说,一边朝着沈厌夺和叶无枚扑去。他这一扑,登时带动了其他人。
璧山宴再度热闹起来。众人分肉分酒,酣饮畅谈。
三十六面牛皮鼓上出现了三十六个身轻如燕的姑娘,她们身披红纱与璎珞在鼓面上跳舞。她们手腕、脚踝、腰际、头发上连缀着银铃,在她们的舞动间,银铃脆响也成韵律。
星星月月也被席间酣畅氛围感染,高高兴兴地和其他门派的女孩子们一起分食兔肉与鹿肉,手拉着手围着牛皮鼓和鼓面上的姑娘一起跳舞,还喝了一点宴上特意为女孩子准备的甜酒。
她们已喝得微醺,但她们仍没有离开,只撑着下巴在蒲团上坐着,她们感觉自己看东西还是很清晰,感觉自己的意识还非常清醒,但是整个人都变懒变软了,好像成了一滩水,周围嘈杂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的时候也变得有些朦胧,像隔了一层薄薄的水。
星星不自觉地看向了惊云弓殊无妄,他仍留在席间,他的人还在这里煮茶,但星星一看就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来赴宴。这时,星星忽然想起来,自己来璧山,是为了好好看一看殊无妄。于是,她站起身,向殊无妄走去。
此时人多杂乱,月月怕师妹走失,也赶紧起身,拉住星星的手,问道: “你去做什么?”
星星回答道: “去看惊云弓。”
月月不自觉擡眼看向殊无妄所在的方向,正好看到殊无妄斜倚着凭几,姿态清闲地替自己斟了一盏热茶。她忽然也非常想仔细看看殊无妄的脸,于是便跟星星一起,一直走到了殊无妄案前,停在了距离殊无妄身前五尺处。
殊无妄攒着茶盏,看向站在面前的两个丫头。
星月二人看清了殊无妄的脸,接着,看清了殊无妄平和、冷静、波澜不惊的眼睛。旋即,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男人,像嶙峋的山,藏凶的虎,有刀凿斧砍也不能摧折的傲骨。她们呆呆地看着殊无妄,甚至已经有点理解师父对这个人的……感情,这个人,确实很有令师父心折难忘的本钱。
殊无妄被定定盯了片刻之后才想起,这俩丫头是扶灵山山主花篱的亲传弟子。想起花篱,殊无妄不由轻而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花篱……像盘踞在他心头的一个小刺猬,平日里顺着刺,安安静静地呆着,不痛不痒,但一旦被他想起,这刺猬就抖擞起精神,一根接一根地支棱起浑身软刺,在心里横冲直撞,说疼也不多疼,只是搅扰得他不得安宁。
殊无妄仍旧在等。他想,以花篱的城府与为人,不会无缘无故让这俩丫头出现在自己面前。思忖到这一层,殊无妄没来由地有些不快,这一次,花篱又要他配合什么?要他配合也就罢了,竟连亲自来一趟都不肯?
星月二人敏锐地感觉到一股近乎骇人的冷峻气息逼到,像冰凉的剑尖触在了额头,剑上虽无杀意,但锋利的冷意已足以将她们从醺醺然的混沌里拽出来,令她们瞬间清醒。
月月清醒之后,立即意识到了她们眼下行事之荒唐。她被这一股骇人的冷峻逼出了急智,慌忙行礼,道: “扶灵山弟子月月星星,奉山主令,来贺殊先生立山开寨。”
星星反应也快,赶紧跟着行礼,并且摸出了师父为了治自己的伤理出的那一份药方。当时她觉得这方子妙用无穷,值得钻研,特意誊抄了一份。如今便用上了。她奉着药方,找补道: “特呈扶灵山独门药方献与殊先生。”
殊无妄一怔,擡手在身前案上一叩,示意星星将药方放下。
碰到额前的剑尖撤去,星星松了一口气,向前两步将药方搁下之后又迅速撤回到月月身旁。月月趁机拜别告辞,拉着星星转头就走。
二人闷头退出去好几丈,又退回到载歌载舞的众女之间后,才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身上已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月月扯着星星问道: “你方才献的方子,是什么方子你就敢献?!”
星星抹了一把额头,道:“师父给自己治伤理的那方子,我看着是个调理经脉内腑的好方子。”
月月一怔,但此刻已计较不得什么了,只好道: “行吧,横竖那方子也出不了大错。回去之后可别让师父知道!”
星星把头点得小鸡琢米也是,连连道: “明白明白。”
璧山宴热热闹闹地办了一整天,直到星垂平野时才散。星星月月玩了一天,带着一点兴尽之后的疲倦并肩躺在榻上抻胳臂抻腿。
星星忽然说道: “殊先生的模样,你看清了吧?我,我后来没敢细看。”
月月道: “是师父会喜欢的刚俊样貌。”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殊无妄斜飞入鬓的浓黑长眉和微突的眉骨,眉下上挑的眼尾和凛冽的眸光, “尤其眉眼,好看得紧。”
翌日清早,星月俩丫头临行前特意去后山竹林看了一眼,林间,昨日璧山宴的痕迹竟半点也没有留下,莫名叫人觉得有些遗憾。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