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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历代名画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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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少卿却紧盯着盛宴中央一座小巧的赤金博山炉,炉中青烟袅袅,竟凝成《女史箴图》中“冯媛挡熊”的场景:“香气凝形?!此乃《香乘》所载失传已久的‘**香影幻形**’之术!萧衍,你竟连香料都…”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萧衍负手立于宴前,眼神狂热,“朕要的是‘**神品**’!是超越张僧繇‘画龙点睛’、直追顾恺之‘传神阿堵’的造化之功!这二十四节气宴,便是朕以天地为烘炉,以历代丹青精魄为薪柴,炼就的‘**点睛之墨**’!只待**冬至**阴极阳生之时,以这万灵盛宴为引,便可点活这《千里江山图》所化之天地囚笼,重掌乾坤!”

“痴心妄想!”裴砚之剑锋直指萧衍,声音冷冽如冰,“你为一己私欲,驱使画灵为伥,戕害生灵,更令无数先贤心血蒙尘!此等‘造化’,沾满血腥污秽,岂配称‘神品’?”他目光扫过沈知白,见她因耗神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怒意与心痛瞬间席卷全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杜工部之语,尔等窃画弄权之徒,安能解其真意?!”

这声质问,如惊雷炸响在沈知白心头。她抬眸,撞进裴砚之那双此刻燃烧着怒火与深切担忧的眼眸。那眼神,不再仅仅是同僚的关切,更像是在守护世间最珍贵的瑰宝。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情绪猛地涌上喉咙,她想起他为她挡开的金线,想起他滴血入画的决绝,想起此刻他挡在她身前那宽阔却紧绷的背脊…原来那些冰冷的典籍考据之外,人心深处,自有更磅礴的力量。

“裴大人说得对!”沈知白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清越而坚定,她举起手中仅剩的浑天仪核心部件——一枚流转着星辉的玉璇玑,“萧衍,你只知‘气韵生动’在于形神,却忘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造化,是天地万物的生息流转,是黎民百姓的悲欢哀乐,是…是人心深处那份守护与挚爱!岂是你这囚禁画魂、篡夺天时的邪术可比?!”她话语中提及“挚爱”时,眼波不自觉地再次飘向裴砚之,虽只一瞬,却似有千言万语。

“**‘心源’?**” 萧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不止,笑声震动得琉璃宫灯摇曳生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这煌煌宫阙,这朱紫权贵,哪个心里装的不是私欲权谋?朕以画灵重塑,涤荡污浊,方得纯粹永恒!尔等…不过是朕‘神品’画卷上,最后几滴点睛的…**‘朱砂泪’**罢了!”他话音未落,袖中金线再次暴射而出,这次直取盛宴中央的赤金博山炉!金线在空中急速变幻,竟交织成一首充满杀伐之气的诗:

> **“金戈铁马入画图,玉食琼筵祭朽枯。**

> **笔底乾坤翻覆手,谁言丹青不丈夫?”**

金线诗成,殿中悬挂的《历代帝王图》光芒大盛,画中帝王仿佛活转,目光如电,威压降临!《清明上河图》虹桥下的儵鱼也跃出水面,化作道道黑色水箭,带着《庄子·秋水》的玄奥寒意,射向众人!

“小心!”裴砚之厉喝,长剑化作一道银色匹练,“**‘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剑风激荡,带着苏东坡词中的豪迈正气,斩向金仙诗篇。剑锋过处,金线崩散,化作点点金粉,竟如**米氏云山**的雨点皴般飘洒。

太后凤眸含煞,手中九鸾钗疾点,钗尖在虚空中划出繁复轨迹,引动《女史箴图》的衣纹线条:“**‘箴规儆惕,婉娩柔顺’!** 顾长康笔意在此!” 线条如丝网,缠绕向那些黑色水箭。老宰相则扑向《毛诗正义》浮现文字的池面(此刻已化作殿中一方墨玉地砖),以指为笔,蘸取“丹砂泪”,疾书《诗经·小雅·节南山》中的警句:“**‘不用昊天,乱靡有定’!**” 朱砂字迹腾空,化作**篆籀**古意,轰向《历代帝王图》散发的威压。

大理寺少卿则身形如电,直取赤金博山炉,欲打断萧衍的施法。萧衍冷笑,胸口《山海经》刺青光芒闪烁,一只《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的**文鳐鱼**虚影飞出,口吐《楚辞·九章》的哀音,撞向少卿。

混战骤起!剑气纵横如**斧劈皴**,金线狂舞似**草书**连绵,衣带飘举若**高古游丝**,朱砂篆字厚重如**金石碑拓**…整个寒露宫,变成了一场以生命为赌注、以书画技法为武器的惊世对决!

沈知白强忍眩晕,紧握玉璇玑。她看到裴砚之在刀光剑影中为她挡开一道刁钻的水箭,肩头被划破,鲜血染红了素色官袍,那抹红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看到太后鬓发散乱,却依旧挺直脊梁,以九鸾钗引动《女史箴图》的力量,守护着身后的老宰相。她看到萧衍眼中疯狂的执念,以及那即将完成的“点睛”邪阵…

不能让他成功!绝不能!

一股决绝的力量自心底勃发。沈知白闭上眼,不再看那混乱的战局,将全部心神沉入手中的玉璇玑。她回忆着浑天仪破碎时,那些铜构件化作《梓人遗制》榫卯的景象,回忆着《鲁班经》飞鸢的神韵,回忆着《天工开物》的巧思…更回忆着裴砚之滴血入画时,那血珠在《韩熙载夜宴图》上燃烧出的“烈火轰雷”笔势!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低语,仿佛在倾诉,又似在祈祷。玉璇玑在她掌心剧烈震颤,发出清越的嗡鸣,与她体内某种力量共鸣。她猛地睁开眼,眸中星辉璀璨,不再有丝毫犹豫,将玉璇玑狠狠按向自己心口!

“知白!不要!” 裴砚之瞥见这一幕,心神剧震,目眦欲裂!他从未如此恐惧,恐惧失去眼前这个清冷执拗、却又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世光芒的女子!那一声嘶吼,撕心裂肺,饱含着压抑许久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情愫。

玉璇玑没入心口的瞬间,并无剧痛,只有一股浩瀚温润的力量奔涌而出。沈知白周身绽放出夺目的清光,那光芒并非刺眼的白,而是蕴含着**二十四节气**所有色彩流转的**混沌初开之光**!她素手轻抬,无需蘸墨,指尖在空中虚划——

一道融合了**吴道子兰叶描**的飘逸、**曹仲达曹衣出水**的稠密、**张萱周昉**丰腴仕女线条的圆润、**范宽李成**山水皴法之雄浑、**米芾米点**之迷蒙、**赵佶瘦金体**之劲峭…乃至裴砚之剑法中那**银钩铁划**的锋芒的**光之墨线**凭空出现!

这道墨线,是她毕生所学,是她守护之志,是她…心之所系!它带着**《乐记》**中“大音希声”的韵律,带着**《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缠绵,带着**《楚辞》**“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求索,更带着对身后那个为她嘶吼的男子的、无法言说的万般情意,如开天辟地的一笔,直直点向那即将被萧衍金线触及的赤金博山炉!

“**以吾心为笔,以吾魂为墨,以这二十四节气之灵韵为纸——**”

“**破尔邪障,还画魂清灵!**”

光之墨线精准地撞击在炉身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琉璃宫灯的光华凝固。

盛宴的香气停滞。

所有纷飞的攻击悬停。

萧衍脸上的狂笑僵住。

裴砚之伸出的手凝固在半空,眼中只剩下那道被璀璨光芒包裹、仿佛燃烧自己生命的纤影…

紧接着——

“咔嚓!”

一声清脆至极、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碎裂声响起。

并非博山炉碎裂。

而是那笼罩寒露宫、由《千里江山图》所化的天地囚笼,如同被点睛之笔戳破的梦幻泡影,寸寸皲裂,显露出其后真实的、属于人间的、**大雪纷飞的紫禁城琉璃瓦顶**!

而寒露宫中,那由邪术驱动的二十四节气盛宴光华急速黯淡,所有的画灵发出解脱般的清吟,化作道道纯粹的色彩流光,如百川归海,涌向殿中悬挂的十二幅名画真迹之中。名画光芒内蕴,更显古雅深沉,真正复归其“**神品**”之位。

萧衍胸口刺青的《山海经》地图寸寸剥落,他本人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那血落地竟化作墨色,迅速被玉砖吸收,只留下一个黯淡的、如同**焦墨枯笔**点出的印记。他死死盯着光芒渐消、摇摇欲坠的沈知白,眼中充满了震惊、不甘,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心源’…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颓然萎顿于地。

“知白——!” 裴砚之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与失而复得的狂喜,第一个冲破了凝固的时空。他如离弦之箭般掠至沈知白身边,在她软倒的瞬间,将人紧紧接入怀中。入手是冰凉而轻颤的身躯,心口处玉璇玑的光芒已然消失,只余下一片温润,仿佛与她的心跳融为一体。

“裴…砚之…” 沈知白气若游丝,勉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他布满血丝、写满惊惶与痛惜的眸子。那眸中的情意,炽热得如同《周易参同契》描述的“坎离之火”,再无掩饰,将她冰冷的心瞬间灼烫。她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却牵动了心脉,一丝鲜血溢出唇角,宛如雪地里绽开的**朱砂红梅**。

“别说话!” 裴砚之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染血的官袍内衬,动作轻柔却迅速地为她擦拭血迹,指尖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他紧紧抱着她,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恨不得将她揉入骨髓,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凉的身体。“御医!快传御医!” 他朝着殿外嘶吼,声音穿透了风雪。

太后在老宰相的搀扶下走来,看着相拥的两人,凤目中情绪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沈知白舍身之举的震撼,更有对眼前这份炽烈情愫的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她解下自己身上那件以**苏绣**技法织就、纹饰着**岁寒三友**(松竹梅)的玄色貂绒斗篷,轻轻覆盖在沈知白身上:“好孩子…辛苦了。哀家的斗篷,还沾着**冬至**祭天时的**安息香**,暖和些。” 那斗篷上精致的刺绣,针脚细密如**工笔丝毛**,传递着属于宫廷的、带着威仪的温度。

风雪从破碎的“穹顶”灌入寒露宫,吹动着殿中悬挂的巨幅名画,《溪山行旅图》的山岚仿佛在流动,《韩熙载夜宴图》的烛火似乎也在摇曳。殿内残余的**冬至暖锅**依旧蒸腾着热气,混合着**梅花汤饼**的清冽冷香,**胭脂鹅脯**的醇厚肉香,**松瓤鹅油卷**的暖甜酥香…这些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此刻显得如此珍贵而温暖。

大理寺少卿已将昏迷的萧衍制住。老宰相望着四周恢复平静却更显神韵的名画,又看看相拥的裴砚之与沈知白,再望望殿外真实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重重宫阙,老泪纵横,对着虚空深深一揖:“**‘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管子诚不我欺!这画中灵魄、这天地至理、这人心至情…皆需以这人间烟火、以这清明盛世为根基啊!” 他的话语,如同一声沉重的钟鸣,回荡在劫后的寒露宫中。

裴砚之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却眼神清亮的沈知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而坚定的誓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响在她耳边,也响彻在这片融合了血火、丹青与深情的奇异宫宇:

“沈知白,此劫过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裴砚之在此立誓,纵使前路是刀山火海、丹青地狱,也必护你周全,此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风雪呼啸,卷动着殿中残留的墨香与食物的暖香。巨幅画轴在风中轻轻摆动,画中的山水、人物、鸟兽,仿佛也在这誓言中,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属于人间的生动气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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