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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夜宴杀机.大暑前夜,蝉鸣聒(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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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极轻微的玉珠碰撞声响起。

太后銮驾前那垂落的、由数百颗浑圆东珠串成的华贵珠帘,竟在无风无触的情况下,自行微微晃动了一下。珠帘之后,凤座之上,那个一直隐在阴影中、沉默如同泥塑木雕的身影,终于发出了一声极轻、极缓,仿佛带着无尽疲惫,又似蕴藏着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冰冷玩味之意的叹息:

“好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暑夜宴啊。”

这声叹息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在场所有人焦灼惊惶的心。

这声叹息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在场所有人焦灼惊惶的心。

然而,就在这看似尘埃落定、太后掌控全局的威压之下,萧知白(沈知白)却缓缓站直了身体。她脸上因施法而泛起的潮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雪的沉静。她没有去看太后,也没有看那仍在渗血的冰鉴,目光反而穿透摇曳的灯影,投向深邃宫墙之外的无垠夜空,仿佛在凝视着某个早已刻入骨髓的印记。

“是啊,太后娘娘,” 萧知白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将太后的叹息声稳稳压了下去。她微微侧首,唇角竟勾起一丝与方才的温婉截然不同的、带着冷冽锋芒的笑意,“这夜宴,的确‘别开生面’。正如二十三年前那个立冬的夜晚,对我萧氏一门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盛宴?”

“萧氏?!” 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礼部张侍郎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萧,是前朝皇太孙的姓氏!那个在永和末年,与三位皇子一同死于“饺子宴”剧毒,最终被定为“谋逆”而满门覆灭的家族!

萧知白无视周围的骚动,指尖轻轻拂过腰间那枚因施法而破裂、丝线黯淡的五毒香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外祖父萧珩,一生忠君爱国,为大胤江山殚精竭虑,却落得个满门抄斩、宗祠尽毁的下场。那幅耗费礼部心血的《二十四番花信风》寿屏,本该是他呈给先帝的贺礼,颂扬这万里河山的四时风华。如今,这最后一笔朱荷,由我来添补,倒也应了天道轮回。”

她猛地抬眸,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珠帘后的太后,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冰珠坠地:“而这口盛着旧日冤魂的冰鉴,今日重现于大暑夜宴,不正是在提醒所有人,永和二十三年的血债,从未被遗忘!这窃据龙椅二十载的伪帝,这双手沾满至亲鲜血的窃国者,他的江山,坐得可还安稳?!”

“放肆!” 太后珠帘剧烈晃动,声音因惊怒而尖利扭曲,“一派胡言!沈知白,你妖言惑众,污蔑圣躬,罪该万死!来人,给哀家拿下这个疯子!”

侍卫闻声欲动。

“谁敢!” 裴砚之清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挡在萧知白身前。他手中那盏走马灯猛地掷地,灯身碎裂,露出其中隐藏的一枚小巧却形制古朴的玄铁令牌!令牌正面,赫然是前朝皇太孙萧珩的徽记——一条盘踞于墨玉圭上的螭龙!令牌在破碎的琉璃灯影中,折射出幽冷而威严的光芒。

“太孙令在此!” 裴砚之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响彻御花园,“见令如见太孙!当年旧案,疑点重重!萧氏满门忠烈,惨遭构陷!今日,太孙血脉在此,正是要拨乱反正,讨还血债,重夺这被逆贼窃取的外祖父江山!”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因震惊而僵立的宗室勋贵、朝臣命妇,尤其是几位手握实权、神情变幻不定的老臣:“永和旧臣,可还记得萧太孙之恩?可还记得当年先帝属意何人?如今伪帝倒行逆施,宠信奸佞,朝纲败坏,民怨沸腾!大胤正统何在?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江山,继续被弑兄戮侄的篡逆之人坐下去吗?!”

萧知白上前一步,与裴砚之并肩而立。她此刻不再是那个温婉谨慎的画院待诏,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属于皇族血脉的凛然气度。她指向那仍在渗血的冰鉴,声音沉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曹总管,不过是当年阴谋的一个小小棋子。他背后是谁指使?那断肠草如何混入御膳?三位皇子和太孙为何同时中毒?伪帝又如何在兄长与侄儿尽殁后,‘恰逢其时’地出现在先帝病榻前‘承继大统’?这冰封二十年的尸骸,就是敲响伪朝丧钟的第一声!今日这御花园,便是清算的开始!”

她目光扫过太后煞白的脸,扫过王济仁手中抖得快要洒出的雄黄酒,扫过那盛着酸梅汤的定窑秘色水晶碗,最后落在兵部尚书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匕首:

“伪帝这棵大树,早已从根子里烂透了!盘踞其上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虫,以为依附朽木便可高枕无忧?殊不知,风,已经起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我,萧知白,先帝唯一血脉!今日,便以这御花园为祭坛,以这旧日冤魂为证,昭告天下:萧氏归矣!伪帝窃据神器二十载,该还了!”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御花园外,皇城深处,隐隐传来沉闷而急促的铜钟声响——那不是报时的更钟,而是唯有在宫变、外敌入侵或新帝登基等极端时刻才会敲响的警世钟!

钟声如同滚雷,碾过死寂的宫闱,也碾碎了太后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珠帘后,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极度惊惧的抽气声。

裴砚之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低声道:“殿下,西山锐健营,动了。”

一场酝酿了二十年的风暴,终于在这弥漫着血腥、花香与阴谋气息的消夏夜宴上,掀开了它最致命的一角。大树,已在风中摇摇欲坠。

风起宫垣**

太后那声压抑着惊惧的抽气,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御花园凝固的死寂。紧接着,是珠帘疯狂撞击的哗啦乱响,伴随着她因极度愤怒和恐慌而扭曲变调的尖啸:

“反了!反了天了!妖女!逆贼!给哀家杀!杀无赦!拿下他们!碎尸万段!”

随着这声歇斯底里的命令,原本因太孙令和警世钟声而陷入巨大震惊与迟疑的侍卫们,如同被鞭子抽醒的猎犬,猛地拔刀出鞘!寒光瞬间撕裂了原本就摇曳诡异的灯火!刀锋所指,正是场地中央并肩而立的萧知白与裴砚之!

“保护殿下!” 裴砚之厉喝一声,身影如鬼魅般滑步,已挡在萧知白身前。他宽大的袖袍如同鼓胀的风帆,猛地一甩!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如雨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无数细若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银针,如同毒蜂出巢,精准地射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侍卫手腕!

“呃啊!” 惨叫声立时响起。中针侍卫只觉得手腕瞬间麻痹,剧痛钻心,手中钢刀当啷坠地!那幽蓝的色泽,显然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命妇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撞翻了案几,精致的杯盘瓜果滚落一地,汁水横流,混合着冰鉴渗出的暗红血污,一片狼藉。宗室勋贵们脸色煞白,有的在贴身护卫簇拥下仓皇后退,有的则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目光在萧知白、太后以及那口渗血的冰鉴之间急速游移,心中天人交战。

兵部尚书陆九渊,这位以刚直着称的老臣,此刻须发戟张,魁梧的身躯却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裴砚之手中那枚螭龙盘踞的玄铁太孙令,浑浊的老眼中翻涌着激烈的挣扎。萧珩太孙!那个曾在他初入仕途时给予提携的仁厚储君!那桩震惊天下的谋逆案,当年他就觉得疑点重重,只是……只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如今,太孙的血脉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归来,还带着足以颠覆朝堂的铁证!他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

“陆尚书!” 萧知白清越的声音穿透混乱,精准地钉入陆九渊耳中。她没有看那些逼近的刀锋,目光如炬,直视着这位手握京畿部分兵权的老臣,“伪帝倒行逆施,弑兄戮侄,窃国二十载!其罪罄竹难书!您身为先帝旧臣,深受国恩,难道真要助纣为虐,为这窃国之贼殉葬吗?!太孙令在此,大胤正统在此!拨乱反正,正在此时!”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陆九渊的心坎上。他猛地抬头,对上萧知白那双清澈却蕴含着无比力量与悲愤的眼眸。那眼神,像极了当年英年早逝的萧珩殿下!

“妖言惑众!陆九渊,给哀家拿下他们!” 太后在珠帘后嘶吼,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得变了形。

“陆大人!” 裴砚之的声音冷冽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西山锐健营的烽火已经点燃!宫门,未必还姓李(伪帝姓氏)!是随这腐朽王朝一同沉沦,还是顺应天命,襄助正统,重振大胤河山?一念之间,便是青史留名,或是……遗臭万年!”

“咚!咚!咚!” 宫城深处,那沉闷而急促的警世钟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一声紧似一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头。这钟声,是宫变的号角!它意味着,有强大的力量,正在冲击皇城的核心!

陆九渊的脸色剧烈变幻,最终猛地一咬牙,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魁梧的身躯霍然转身,面向那些隶属禁军、正欲扑向萧知白的侍卫,声如洪钟:

“禁军听令!太孙令在此!萧氏正统归来!伪帝罪行昭然!即刻起,封锁御花园所有出口,非太孙殿下及裴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违令者,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雪亮的剑锋直指太后銮驾方向,“保护太孙殿下!”

这一声令下,石破天惊!

原本隶属于禁军系统的侍卫们瞬间哗然!一部分人下意识地服从了兵部尚书的命令,刀锋调转,隐隐指向了太后仪仗!另一部分忠于太后和伪帝的死士则怒吼着扑向陆九渊和萧知白一方!御花园内,瞬间形成了泾渭分明又混乱绞杀的两股势力!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昔日风雅之地,顷刻沦为修罗杀场!

“裴砚之!” 太后厉声尖叫,带着刻骨的怨毒,“你这司礼监的狼崽子!哀家早就该剐了你!”

裴砚之唇边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薄如柳叶的软剑,剑光流转,如灵蛇吐信,将扑近的几名死士瞬间封喉。他护在萧知白身侧,声音低沉而快速:“殿下,陆九渊的兵符只能控制部分禁军,太后在宫中经营多年,必有后手!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速去与锐健营汇合,控制宫门和武库!”

萧知白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战场。她看到了缩在假山后瑟瑟发抖的王济仁,看到了被混乱人流冲撞、失手打翻了雄黄酒玉盏的张侍郎,也看到了角落阴影里,那个孔雀蓝宫装的身影——太后心腹方锦屏,正扶着太后,试图在混乱中向后撤离!

“想走?” 萧知白冷哼一声。她猛地弯腰,抄起地上那支先前跌落的、沾着猩红朱砂的狼毫笔!笔锋饱蘸地上尚未干涸的、混合着酒液和血污的暗红液体!她身形如电,避开一道劈来的刀光,几个起落便逼近了太后銮驾的方向!

“妖女!护驾!护驾!” 方锦屏尖声厉叫,挡在太后身前。

萧知白不避不让,手腕疾抖!那支沾满污血的朱笔,竟被她当作武器,在虚空中急速划动!笔走龙蛇,并非文字,而是一道道扭曲诡秘、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符箓!符箓引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怨气,竟隐隐形成一道道无形的枷锁,缠绕向太后和方锦屏!

“《云笈七签·禁劾篇》——血污封魂!” 萧知白清叱出声!这是她母亲留下的玄门禁术之一,以自身精血或至秽之物为引,短暂禁锢生灵魂魄!

太后和方锦屏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秽气瞬间缠身,四肢百骸如同陷入冰冷的泥沼,动作骤然变得无比迟滞僵硬!方锦屏惊恐地发现,自己连尖叫都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裴砚之!” 萧知白喝道。

裴砚之会意,手中软剑化作一道银色匹练,直刺方锦屏!目标并非要害,而是她腰间悬挂的一枚小巧的、雕刻着凤纹的鎏金令牌——那是太后赐予心腹,可以通行内宫各处的“凤谕令”!

“嗤啦!” 剑锋精准地挑断丝绦,令牌飞起!裴砚之猿臂轻舒,稳稳抄在手中!

“走!” 他一把拉住萧知白的手腕,借着陆九渊手下禁军制造的混乱,两人如同游鱼般,迅疾无比地冲出了御花园那象征性的月亮门,身影没入宫道深邃的黑暗之中!

“追!给哀家追!” 身后,传来太后冲破血污封魂束缚后,那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恐惧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嘶吼。

宫道幽深,两侧高耸的宫墙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巨兽的肠道。远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声,伴随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警世钟声,如同汹涌的潮水,正从皇城的各个方向汇聚而来,预示着这场酝酿了二十年的风暴,终于彻底席卷了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紫禁之城。

萧知白在疾奔中回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却已沦为地狱的御花园方向,又望向宫城深处那象征着皇权巅峰的、巍峨耸立的三大殿轮廓。她的眼神冰冷而坚定,再无半分属于“沈知白”的温婉。

大树,已在狂风中剧烈摇摆。而她,萧知白,将以复仇之火与正统之名,亲手将其焚烧殆尽,在这座浸透了鲜血与阴谋的宫城之上,重铸属于萧氏、属于大胤的天日!

“外祖父,” 她心中默念,脚步踏在冰冷的宫砖上,每一步都踏碎了旧日的屈辱与黑暗,“您的江山,知白来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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