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水墨K线录(2 / 2)
她猛地想起美术室里,那幅被雨水打湿的《千里江山图》复制品,以及父亲留下的纸条:“渤海之秘藏于《千里江山图》卷轴,寻王希孟题跋处。” 题跋显现的“四仓之钥,藏于惊蛰里”…惊蛰里?惊蛰梨?母亲做的“梨山踏雪”里的胶卷,指向的是大连渤海四号这个诱饵。那么,“惊蛰”本身,是否还有别的隐喻?
“惊蛰…”沈昭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车窗上划过。节气?地名?还是…代号?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桑塔纳一个急刹,稳稳停在市三中侧门外一条僻静的小巷口。学校高大的围墙在夜色中投下浓重的阴影,正门方向隐约传来警笛的鸣响和人群的喧哗——显然是“信天翁”的人到了,正在处理数学办公室的现场。
裴砚之熄了火,只留下仪表盘微弱的幽光。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腰间配枪的保险,动作流畅而专业,眼神如寒潭般沉静。“侧门进去,穿过小花园就是女生宿舍楼。林小雨住307。”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战场特有的紧绷感。
沈昭点头,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细雨扑面而来,带着校园里特有的草木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不是硝烟,不是血腥,而是一种…过于干净的、化学制剂挥发的味道?像是医院消毒水,又像是某种强力清洁剂。这味道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迅速而无声地翻过不高的侧门铁栅栏,落在校内松软的草地上。裴砚之在前,沈昭紧随其后,借着树木和建筑物的阴影快速移动。通往女生宿舍的小径寂静无人,只有路灯在雨丝中投下昏黄朦胧的光晕。爆炸的恐慌似乎还未完全蔓延到这片宿舍区,大多数窗户都黑着,学生们或在沉睡,或聚集在能看见海面的方向议论纷纷。
然而,越是靠近那栋熟悉的红砖宿舍楼,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就越发浓烈刺鼻。它顽固地钻进鼻腔,盖过了雨水的土腥和草木的清新。
裴砚之突然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扫向宿舍楼侧面一处隐蔽的垃圾集中点。几个大型的黑色塑料垃圾袋堆放在那里,其中一个袋口松脱,露出里面一堆被胡乱塞进去的——女生衣物!水手领的校服衬衫、浅蓝色百褶裙…甚至还有几本被液体浸透、封面模糊的练习册!
沈昭的心猛地一沉。那校服款式,正是林小雨常穿的!她快步上前,不顾那刺鼻的消毒水味,蹲下身,用指尖小心地拨开袋口。浓烈的化学制剂气味几乎让人窒息。衣物被浸染成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像是被漂白剂或强氧化剂粗暴地处理过,完全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和纹理,根本无从辨别任何可能的痕迹!
毁灭证据!而且是极其专业、极其彻底的毁灭!
“来晚了。”裴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昏暗的角落和上方黑洞洞的窗户,“人,恐怕已经……”
沈昭站起身,指尖残留着化学制剂那令人不适的滑腻感。她抬起头,目光如炬,直接投向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307室。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透出一丝光亮。
“上去。”沈昭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林小雨是死是活,307室是陷阱还是线索,都必须亲眼确认。
宿舍楼的门禁形同虚设。两人悄无声息地进入楼道,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几乎凝成实质,黏糊糊地附着在墙壁和地面上。楼梯扶手摸上去也带着一层不正常的滑腻感。整条走廊空无一人,声控灯似乎坏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在远处散发着幽暗的光,将长长的走廊映照得如同通往深渊的隧道。
307室的门紧闭着。
裴砚之示意沈昭靠后,自己侧身贴在门边的墙壁上,一手缓缓握住了门把手,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枪柄上,肌肉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凝神倾听片刻,门内一片死寂。
他猛地发力拧动门把手——
门,没有锁!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被化学制剂竭力掩盖却依旧残留的铁锈般的腥气,从门缝里汹涌地扑了出来!
裴砚之闪电般侧身突入,枪口瞬间指向屋内可能藏人的方向!
沈昭紧随其后。
房间内一片狼藉,却又透着一种诡异的“整洁”。显然被人用极端高效的方式翻找过。抽屉全部被拉开,里面的物品倾倒一空;床铺被掀开,被褥凌乱地堆在地上;书桌和柜子的表面都覆盖着一层湿漉漉的、反着幽光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消毒水味——整个房间,刚刚被某种强效化学清洁剂彻底喷洒、擦拭过!任何指纹、毛发、皮屑…所有可能留下的生物痕迹,都在这毁灭性的清洗下荡然无存!
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有一块颜色格外深暗的不规则区域,大约脸盆大小。周围的消毒水痕迹尤其浓厚,反复擦拭的拖痕清晰可见。那深暗的颜色…是渗透进老旧水泥地的、无法被彻底洗去的…血!
林小雨,凶多吉少。
沈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快速扫过这个被精心“清理”过的杀戮现场。毁灭得如此彻底,对方显然训练有素,而且时间拿捏得极准——正好卡在爆炸引发混乱、学校安保和警方注意力被吸引到正门办公室的时间差内!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靠窗那张属于林小雨的书桌上。桌面上同样覆盖着湿滑的消毒液,但在一堆被扫落的文具和书本残骸中,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本被液体浸透大半的、封面是流行歌星的硬壳笔记本。笔记本摊开着,中间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残留着残差的纸边。然而,在摊开的那一页上,在消毒水的浸泡下,几行用蓝色圆珠笔书写的字迹,竟然顽强地没有完全消失,反而因为纸张纤维的溶解而显得有些晕染扩散,形成一种模糊的、幽灵般的痕迹:
【4月5日 晴】
【数学课代表真烦,又催作业。沈昭今天又被李老头叫走了,肯定又是那些神神秘秘的旧东西…】
【…他今天又来了,在校门口对面书店。戴眼镜,斯斯文文,但眼神好吓人,像毒蛇。他问我…问沈昭最近是不是常去李老师那里?还问…问算盘…】
【…我不敢不说…他给了我钱…很多钱…让我注意沈昭,特别是她和李老师接触的时候…】
【…他说…下次带我去看大船…很大的船…叫…叫什么…“惊蛰号”?好怪的名字…】
字迹在“惊蛰号”三个字后彻底模糊,被消毒水洇开成一片污浊的蓝色墨团。
惊蛰号!
沈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惊蛰!
母亲“梨山踏雪”里的胶卷,指向的是大连“渤海四号”这个诱饵。
父亲《千里江山图》题跋暗语:“四仓之钥,藏于惊蛰里”。
林小雨的日记:“惊蛰号”!
“四仓之钥”指向的“渤海肆”,不是仓库,不是港口,而是一艘船!一艘名为“惊蛰号”的船!
“砚之!”沈昭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豁然开朗而微微发颤,“‘渤海肆’是一艘船!‘惊蛰号’!徐怀瑾真正的王牌,不是那艘被炸掉的补给舰,是‘惊蛰号’!”
裴砚之的目光也死死锁在那晕染的字迹上,瞬间明白了其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他立刻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通讯器低吼:“‘信天翁’!新目标:船名‘惊蛰号’!立刻查!所有注册信息、航行记录、实时位置!快!”
就在这时,沈昭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一次,是阿毛!
她迅速接通,阿毛惊恐万状、语无伦次的声音立刻炸响在耳边:“昭姐!炸了!全炸了!期货…原油…还有…还有股票!万国系…他们疯了!不止砸盘…他们…他们在用天量资金…疯狂买入…买入一家叫‘东海远洋工程’的垃圾股!已经…已经拉了十个涨停板了!还在冲!”
东海远洋工程?
沈昭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女帝的权谋智慧与今世金融知识的储备激烈碰撞、融合!徐怀瑾炸毁诱饵,制造原油期货暴跌恐慌,攫取巨额利润…同时,用这笔巨资,疯狂拉抬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工程公司的股价?这不合逻辑!除非…
“阿毛!”沈昭的声音斩钉截铁,“查‘东海远洋工程’!旗下资产!重点是船舶!有没有一艘叫‘惊蛰号’的工程船!或者近期收购、改名、入籍的船舶记录!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的阿毛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伴随着他倒吸冷气的声音:“有…有!昭姐!找到了!东海远洋工程旗下…有一艘…三十年前日本建造的老旧海洋地质勘探船!上个月刚刚完成产权变更,从一家巴拿马皮包公司转到东海远洋名下!就在…就在变更完成的第二天!它…它被重新命名了!新船名登记就是——‘惊蛰号’(Jg Zhe hao)!”
“它的位置!”沈昭和裴砚之异口同声地问道,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键盘声更加急促。“AIS信号…最后一次更新是…是四个小时前!黄海海域!经纬度…等等!它…它现在处于信号关闭状态!最后消失的位置是…”阿毛报出了一串精确的坐标。
裴砚之立刻对着通讯器复述坐标:“‘信天翁’!锁定这个坐标区域!黄海!目标‘惊蛰号’,老旧勘探船,关闭AIS!调动一切可用卫星和近海巡逻力量!搜索范围…”
“不!”沈昭猛地打断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洞悉了对手全盘棋局的、属于帝王的锐利,“不用找它现在在哪!徐怀瑾故意让它消失,就是要让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海上乱找!他在拖延时间!他在等!”
“等什么?”裴砚之皱眉。
“等‘东海远洋工程’的股价!”沈昭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穿透迷雾的彻悟,“十个涨停板?那只是开始!徐怀瑾用原油期货上掠夺来的巨资,不计成本地拉抬这家空壳公司的股价,制造一个虚假的、繁荣的泡沫!他要的不是股票本身的价值,他要的是这个‘壳’!他要借这个被炒到天价的‘壳’,去完成一次史无前例的…定向增发!或者重大资产注入公告!”
她的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前世今生金融阴谋的脉络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惊蛰号’就是他要注入的那个‘重大资产’!一艘看似破旧、实则被改装成移动堡垒、承载着渤海之秘的船!只要公告一出,宣称‘惊蛰号’在黄海某处发现超大型油气田…或者别的什么惊天矿产…哪怕只是一个虚假的勘探报告!配合被炒到天高的股价…他就能在金融市场掀起一场更大的海啸,吸引全球资本疯狂涌入这个泡沫!然后…”
“然后在高位套现,卷走天文数字的资金!”裴砚之接上了她的话,眼中也燃起了熊熊怒火,“或者,利用这个‘合法’的上市公司平台,为他那些真正见不得光的交易(军火?走私?)进行掩护和洗白!就像千年前,利用户部转运的幌子运走军饷!”
“没错!”沈昭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这宿舍的墙壁,刺向黄海深处那艘幽灵般的“惊蛰号”,“‘渤海肆’的钥匙在我们这里(父亲那枚完整的铜钱或许至关重要),但‘渤海肆’本身——那艘‘惊蛰号’,以及它装载的秘密和承载的金融骗局,才是他最终收割的镰刀!他炸掉诱饵,杀掉林小雨,清洗痕迹,都是为了争取时间,让这个惊天骗局顺利走到最后一步——发布那份足以点爆市场的‘利好’公告!”
时间!时间就是一切!徐怀瑾在抢时间,用鲜血和火焰铺路!
裴砚之的通讯器里传来“信天翁”焦急的回复:“裴队!坐标区域海况复杂,目标船只关闭AIS,小型船只众多,卫星云层过厚,短时间精确锁定‘惊蛰号’极其困难!请求扩大搜索范围或更多资源!”
“来不及了!”沈昭当机立断,她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一直紧握的缺角铜钱。铜钱依旧滚烫,那点朱砂印记在昏暗的宿舍灯光下红得妖异。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点朱砂,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既然这枚来自前世的玉玺铜钱能感应罗盘,能开启航海图,那么,它能否…感应到另一枚与之同源、甚至可能是“钥匙”与“锁芯”关系的完整“渤海肆钥”铜钱?感应到那艘承载着“渤海肆”秘密的“惊蛰号”?
前世女帝的磅礴意念,今世沈昭的决绝心志,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如同洪流般注入那枚小小的铜钱!她在心中疯狂地呐喊、召唤、定位——以血为引,以念为桥,寻找“渤海肆钥”!寻找“惊蛰号”!
嗡——!
掌心的缺角铜钱骤然爆发出灼目的红光!那点朱砂印记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滴燃烧的血!紧接着,铜钱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牵引,剧烈地震颤起来,带动着沈昭的整个手掌都在抖动!它不再是一个死物,而像一枚疯狂的指南针,拼命地想要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东北方!铜枪拼命地想要指向东北方!与阿毛提供的“惊蛰号”最后消失的黄海坐标方向,大体吻合!
“它在动!它在指方向!”裴砚之震惊地看着这超越常理的一幕。
“还不够精确!”沈昭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与铜钱建立这种玄之又玄的联系消耗巨大,“我们需要一个…放大器!一个能承载它‘意志’的载体!”
她的目光猛地扫过林小雨被化学制剂覆盖的书桌,落在桌角——那里有一张被液体浸透、但勉强还能辨认的…本市交通旅游地图!地图上,黄海部分被圈圈点点,似乎是林小雨之前做地理作业的痕迹。
“地图!”沈昭一步抢到桌前,不顾消毒水的滑腻,一把抓起那张湿漉漉的地图,猛地摊开在唯一还算干净的床板上。她毫不犹豫地将那枚发烫震颤的缺角铜钱,用力按在了地图上代表黄海海域的位置!
奇迹发生了!
铜钱上的红光骤然收敛,仿佛被地图吸收。紧接着,以铜钱为中心,一圈圈细微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红色光纹,开始在地图表面扩散开来!光纹所过之处,墨色的海岸线、蓝色的海域、标注的城市名字都仿佛活了过来,在微微扭曲波动。
光纹的扩散速度越来越快,覆盖范围越来越广,最终在黄海靠近公海的某片区域,所有的红色光纹如同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开始疯狂地向着一个点汇聚、旋转!
那个点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最终在地图上凝固成一个刺眼的、不断脉动着的红色光点!旁边,几个由细微光点组成的蝇头小字一闪而逝,如同烙印般刻入沈昭和裴砚之的眼底:
【北纬36°05'22\" 东经123°30'48\"】
一个精确到秒的、实时的、由玄异力量锁定的经纬度坐标!
“‘惊蛰号’!就在这儿!”沈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力竭的沙哑,却充满了洞穿迷雾的狂喜与冰冷的杀意。
裴砚之没有任何犹豫,对着通讯器咆哮,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变调:“‘信天翁’!最高优先级!目标锁定:北纬36度05分22秒,东经123度30分48秒!黄海海域!目标船只‘惊蛰号’,老旧勘探船!重复坐标!立刻调集所有能调动的海上力量!海警!巡逻队!不惜一切代价,拦截它!包围它!船上人员,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命令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滔天的怒火与必杀的决心,穿透电波,射向茫茫黄海。
沈昭的手指依旧死死按着地图上那个刺目的红点,仿佛要将它直接碾碎。她的目光穿透宿舍的墙壁,投向东北方无垠的黑暗海天。掌心缺角铜钱的温度似乎与地图上那红点的脉动连成了一体,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叩击着千年前那场骗局的回音壁。
徐怀瑾,你的“惊蛰”,该醒了。这一次,朕亲自来收网!
“裴队!目标确认!‘惊蛰号’已被我海警3327艇锁定!位置北纬36度05分22秒,东经123度30分48秒!航向东北,速度8节!船体老旧,上层建筑有明显近期改装痕迹!未悬挂国旗!重复,未悬挂国旗!未回应我方喊话!是否强行登临?请指示!”
军用大哥大里传出的声音带着海风的呼啸和引擎的轰鸣,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炸响。裴砚之握着通讯器的手指骨节发白,眼神锐利如鹰隼,几乎要穿透这简陋船舱的钢板,钉死在海天交界处那个模糊的船影上。
“强行登临!重复!强行登临!控制所有人员!如有反抗,准许使用必要武力!首要目标:控制驾驶室、通讯室和核心舱室!搜索一切可疑物品,特别是账册、电子设备、船舶改装图纸!快!”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铁血杀伐。
沈昭站在他身侧,身体随着脚下这艘临时征调的高速海警巡逻艇的剧烈颠簸而微微晃动。冰冷咸腥的海风猛烈地灌入船舱,吹乱了她的额发,却吹不散她眼中那片冰封的寒潭。琥珀色的眼瞳死死盯着远方那艘在波涛中起伏、如同幽灵般的“惊蛰号”。前世女帝的记忆碎片与今生的滔天怒意在她胸腔里激烈地碰撞、交融,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父亲算盘里的完整铜钱,“渤海肆钥”…
李老师遇袭,生死不明…
林小雨的血迹…
以及眼前这艘承载着徐怀瑾最终阴谋的破船!
缺角铜钱在她贴身的口袋里散发着持续的微热,仿佛一颗不安分的心脏,与她的脉搏同频共振,无声地指向那艘越来越近的目标。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和尖锐的摩擦声透过船体传来!海警的快艇如同凶猛的猎鲨,利用速度和灵活性强行靠帮!钩索抛射,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特警队员如同矫健的猿猴,顶着风浪和可能的枪火,迅猛无比地跃上“惊蛰号”那锈迹斑斑的船舷!
激烈的短促交火声、呵斥声、破门声瞬间打破了海面的喧嚣!
“报告!驾驶室控制!无人抵抗!”
“报告!轮机舱控制!发现少量雇佣兵,已制服!”
“报告!主货舱发现大量集装箱!部分箱体温度异常!怀疑有危险品!正在排查!”
“报告!发现加密通讯室!设备已被物理破坏!”
一条条战报如同冰冷的钢针,扎进沈昭紧绷的神经。无人抵抗?设备破坏?这太顺利了!徐怀瑾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范!这艘船…这艘被冠以“渤海肆”之名、承载着终极秘密的“惊蛰号”,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空城?还是另一个巨大的陷阱?
“核心舱室!立刻搜索核心舱室!特别是船长室和可能的密室!”裴砚之对着通讯器低吼,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
沈昭的心猛地一沉。前世记忆如闪电划过——乾元十七年,徐怀瑾呈上那本深蓝布面假账册时,袖口内侧那船锚与算珠交叠的诡异徽记!那徽记,与李老师描述的铜钱背刻符号,与林小雨日记中“惊蛰号”的名字,构成了一个跨越千年的、阴魂不散的标记!
“砚之!徽记!找那个船锚与算珠的徽记!”沈昭的声音在引擎和海风的咆哮中异常清晰,“那是他的印记!关键的东西,一定藏在有那个徽记的地方!”
裴砚之瞬间领悟,立刻将命令传达下去。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脚下的海警艇围绕着“惊蛰号”高速巡弋,探照灯雪亮的光柱如同巨剑,不断切割着那艘老旧船只的阴影。无线电里传来的搜索报告越来越令人不安:
“未发现明显账册类物品!”
“电子存储设备核心部件被移除或物理损毁!”
“集装箱内…部分是空的!部分装着…普通的工程器械和…岩石样本?!”
“未发现符合描述的徽记位置!”
没有账册!没有关键证据!甚至连徐怀瑾那个标志性的徽记都找不到!这艘耗费巨大心力锁定、强行登临的“惊蛰号”,仿佛只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散发着铁锈和机油味的空壳!一个被遗弃的舞台!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沈昭的脊椎爬升。徐怀瑾…他再次金蝉脱壳了?用一艘空船,一个精确的坐标,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钉死在这片海上?他真正的目标是什么?那枚至关重要的完整“渤海肆钥”铜钱,此刻是否已落入他手?李老师…
就在绝望的阴云即将笼罩的刹那,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巨大惊疑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报…报告!在…在船艏最底层的…一个废弃的锚链舱里!发现…发现一具尸体!”
尸体?!
沈昭和裴砚之的心同时一紧!
“身份!能确认身份吗?”裴砚之急问。
“男性!大约五十岁上下!死亡时间…估计不超过24小时!穿着…像是船工的衣服,但很新,不合身!死因…初步判断是…颈部折断!一击致命!手法非常专业!”那边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还有…尸体旁边…放着一个东西!一个…一个瓷碗?”
瓷碗?
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发现,像一道诡异的电流击中沈昭!她猛地抓住裴砚之的手臂:“让他们别动!保护现场!我们上去!”
两人在特警队员的掩护下,迅速通过摇晃的舷梯登上了“惊蛰号”。浓重的铁锈味、机油味和海腥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茶香?这味道在冰冷的海风和死亡的气息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迅速下到船艏最底层。这里阴暗潮湿,空气污浊,巨大的废弃锚链盘踞在角落,散发着陈年的海腥和铁锈味。几盏临时架起的强光灯将狭窄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一具男性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在冰冷的舱板上,面部因痛苦和窒息而变形,脖子呈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正如报告所说,穿着不合身的廉价工装,手指粗糙,但指甲缝里却没有长期在海上劳作的污垢。最引人注目的,是尸体旁边,端端正正摆放着的一个瓷碗。
那碗静静地置于冰冷肮脏的舱板之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供奉着,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存在感。
沈昭的目光瞬间被那只碗攫住,再也无法移开。
天青釉色!柔和、莹润、纯净如雨后初晴的天空,又带着汝窑特有的、难以言喻的温润内敛的玉质感。釉面开片细密自然,如同冰片碎裂,在强光灯下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微光。碗的造型是经典的莲花式,十瓣莲花口优雅地舒展,每一瓣的弧度都流畅完美,仿佛刚刚从水中绽放,还带着晨露的清冷。圈足小巧,露胎处呈现细腻的香灰色。
北宋汝窑!天青釉莲花式温碗!
沈昭的呼吸骤然停滞。前世女帝的记忆汹涌而至——乾元十七年冬,户部银库阶前风雪中,徐怀瑾躬身呈上那本深蓝布面假账册时,他的另一只手里,似乎就随意地拿着这样一只…用来暖手的汝窑温碗!那温润的天青色,曾是她御案上的常物,她绝不会认错!
“这…这是…” 连裴砚之也被这跨越千年、突兀出现在凶杀现场的无价之宝所震撼。
沈昭缓缓蹲下身,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没有先去碰那只价值连城的汝窑碗,而是将目光投向尸体。她仔细地、一寸一寸地审视着死者的面容、脖颈的伤痕、不合身的工装…目光最终定格在死者微微蜷曲的右手上。食指的指尖,似乎残留着一点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白色粉末?
她的心猛地一跳!前世宫廷秘药——“绿雪含芳”?!一种遇水即溶、带有独特甜香的无色无味剧毒!常被混入茶水…徐怀瑾就惯用此物!
她的目光瞬间移回那只汝窑碗。碗内壁靠近口沿处,残留着几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浅淡的褐色茶垢痕迹。在碗心最底部,薄薄的釉水下,似乎透出一点极其微小、极其隐蔽的刻痕暗影?那形状…像是一个微缩的、抽象的船锚?
沈昭的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没有触碰碗身,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碗底外侧的圈足。触手冰凉细腻,是顶级瓷胎的质感。她的指腹在圈足内侧边缘细细摩挲…突然,她动作一滞!
一圈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凸起刻痕!用指腹的触感去感知,那刻痕清晰地组成四个蝇头小字——**政和三年**!
正是王希孟绘制《千里江山图》,在题跋落款“政和三年”的年份!也正是徐怀瑾前世献上假账册、沈昭父亲沈修文在算盘上留下“327”数字暗示的那一年!
千头万绪,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贯通!
这只汝窑莲花温碗,绝不仅仅是徐怀瑾的个人癖好或遗留物!它是信物!是钥匙!是跨越千年、连接前世阴谋与今世杀局的枢纽!
“砚之!”沈昭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沙哑与急促,“这死者!他不是普通船工!查!立刻查他的指纹!查近期的失踪人口!特别是…与古玩、金融、或者航运相关的!他很可能…是徐怀瑾身边某个知道太多、被灭口的心腹!这只碗,是他故意留下的!是挑衅!也是…指向下一个地方的线索!”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碗心底部釉下若隐若现的刻痕。“绿雪含芳”的残迹…碗底隐藏的徽记…“政和三年”的铭款…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徐怀瑾不仅金蝉脱壳,还在这艘空船上,用一具尸体和一件稀世汝瓷,布下了一个新的、更加凶险的谜局!
“另外,”沈昭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眼瞳中寒光四射,“立刻联系岸上!重点保护李老师!徐怀瑾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那枚完整的‘渤海肆钥’铜钱!林小雨的死,这艘船的暴露,甚至这个被灭口的人…都可能是他为了转移我们视线、争取时间的烟雾弹!他真正的杀招,一定在岸上!在铜钱所在的地方!”
裴砚之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和紧迫性,立刻对着通讯器咆哮起来,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下达。
沈昭则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回那只在强光灯下散发着幽静天青色光泽的汝窑莲花温碗上。冰冷的海风卷着硝烟和血腥味灌入舱内,却无法靠近那只碗分毫。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跨越了千年时光的幽灵,釉面开片的细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一个关于背叛、贪婪与无尽轮回的冰冷秘密。
徐怀瑾,你把这汝窑之秘、毒杀之局、政和之年的烙印留在这里,究竟想指引朕…或者说,想诱骗朕…去往何方?
前世风雪中那本深蓝布面的假账册,与眼前这只天青釉色的莲花温碗,在她脑海中轰然重叠。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的寒意,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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