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2 / 2)
过了许久从梅旸的鼻息里听到两声低浅的哼声。韩昙忙将窗户关上,拉上粗布纱帘,以免日光刺激梅旸,毕竟他已十年没有睁开过眼睛。
韩昙一动不动的盯着梅旸,又过了许久,梅旸的睫毛开始微微颤抖,眼皮开始松动,韩昙激动的浑身打颤,韩昙屏住呼吸静静等着。
梅旸缓缓睁开眼睛,呆望着屋顶,神情慢慢在脸上展开,半晌从嘴里发出虚弱的声音道:“我想转一下头。”
韩昙一时愣在原处不动,梅旸又重复一边道:“自己转不动。”
韩昙红着眼眶忙道:“好好……”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将梅旸的脸转到自己一侧。
梅旸盯着韩昙看了半天费力问出一个字:“谁……”
韩昙激动的压着嗓音结结巴巴:“我,我是……”半晌说不出来。
梅旸费力拼出一句话:“韩昙……你怎么……这么老了……”
韩昙连点着头道:“嗯嗯是我……是我……我是韩昙……”
梅旸又疲累的缓缓闭上眼睛,但能感觉出梅旸是清醒的。
韩昙静静守着不敢离开一步,直到傍晚,梅旸才再次醒来,这次恢复了许多,说话的气息稳定下来。
喝完韩昙端来的汤药,梅旸缓声问道:“我躺了多久?”
韩昙道:“十年……”
梅旸瞳孔微微撑大了些:“你一直陪我……过了十年……”
韩昙只是点点头没有言语。
梅旸:“这是哪里?……”
韩昙迟疑了一下道:“这里是一个隐世渔村,叫无名村。”
梅旸缓缓舒口气微微笑道:“没想到大哥也不是棋手,真正的棋手是二哥。”
“嗯?”韩昙疑惑道。
梅旸道:“棋手与棋子啊……你跟我说的……”
韩昙恍然:“都十年了你还记得。”
梅旸轻声玩笑道:“这十年我又没真切活过,我活在十年前,不过很多事情确实想不起来了。”
韩昙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等有力气的再想。”说着韩昙扶着梅旸的肩膀将他身子躺平。
梅旸:“谢谢你,韩昙……”韩昙也回以微笑,梅旸闭上眼睛睡过去。
梅旸的身体日渐康复,慢慢能自己起身吃饭,整个白天都能保持清醒。
梅旸坐靠在被子上,望着窗外道:“这个院子看起来很别致,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是梅旸第好几次明里暗里想要出屋子,韩昙一直不许,他有十年没出过屋子,身体要再恢复一下才能出去。
梅旸等了半天见韩昙不理他,转过身道:“韩昙,谢谢你。”
韩昙:“你无需谢我,是我谢谢你。”
两人静默着,谁都不主动提起十年前的事,只有韩昙搓洗衣服的声音。
梅旸透过窗子盯着院外的景色:“等我好了,便在你院子的不远处,再盖一座院子如何?”
韩昙停住正在搓洗衣服的手僵僵的赔了个笑,低下头继续搓洗。
梅旸见韩昙的样子道:“也是,你本来就喜欢清净,那等我好了,找个离你远点的地方。”
韩昙依旧没有搭话。
过了几日韩昙对梅旸道:“季老头的大儿子病倒在床,需我出诊去看看,最多一个时辰回来,你不要乱跑。”梅旸天天在屋里转悠着要出去,却被韩昙管的死死的。
梅旸极老实的点头答应。
韩昙吃过午饭背着药箱出门去,过了半个时辰,梅旸都没见有什么动静,裹了层厚衣服迈出门,无论多少年他这个乱跑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这么多天或者说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端详这个地方,梅林、荷塘、柿子树、葡萄架和
每一个都是他喜欢的,都是建在他的心头好上。
梅旸不知不觉沿着梅花林向院外走去,穿过梅林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竹海,梅旸又走了许久,觉得有些凉意,要离开时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太阳已经西斜,梅旸张望着隐约听到哐哐的声音,顺着声音找去,是一个老农夫带着年轻的儿子在砍竹子。梅旸上前施礼问道:“老人家敢问可知这附近有个建在梅林里的院子吗?”
老农夫对着梅旸打量一会儿,热情起身惊道:“哎呀,你是韩先生的那位家里人吧!”
梅旸尴尬的笑着点点头道:“我出来遛弯找不到回去了路了,老人家可知道那院子?”
老农夫道:“干梅林居嘛,这里的渔民农夫没有不知道的。”
“你说那院子叫什么?”梅旸追问道
“干梅林居啊,院门口的牌匾上不是写着吗?”老农夫疑惑的问道:“您不是那位叫元符的先生?”
梅旸略有迟疑的点点道:“嗯我是。”
老农夫道:“那元先生我送您回去?”
梅旸,没有争辩错姓,点头道:“多谢了。”
老农夫边在前面引路边感叹道:“前几日就听说您醒来,真是老天开眼,韩先生可是我们无名村的救命恩人,前些年村里的人都得了黑血病,是他治好了我们。所幸你醒了,他往后也好过些。这十年韩先生过的不易。”
梅旸问道:“他前些年过的不好吗?”
老农夫道:“你们刚来的时候,他饭也不会做衣服也不会洗,日日来跟着我们这的妇人们学,那房子破旧下着大雨自己上去修房顶差点把腿摔了,第二天我去送东西,他还躺在泥地里动弹不得,见我第一句话就是先替你将汤热上。”
梅旸静静跟在身后听着。
“还有啊,村里闹黑血病的时候,他不分白天晚上的一家一户去诊病,只要一有时间就往回跑,一定要回来亲自给你喂药汤才放心。他不收诊费,除了日常吃食,就要几株梅花,说家里人喜欢,我想就是先生您吧。”
梅旸轻回一声“嗯。”
快到梅林时,老农夫指着梅林道:“这里曾经都是竹子,是韩先生一棵一棵砍了再一棵一棵种上梅花。十年如一日啊。哎怪了?”
梅旸问道:“怎么了?”
农夫寻摸着梅树道:“我记得这树上都是挂着木牌子的,写着编号,韩先生每种一棵就挂个木牌写上是第几棵怎么都没了?难不成摘了?”
梅旸对老农夫施礼道:“老人家后面的路我认得了,您回吧,多谢相送。”
老农夫回礼道:“行,那元先生我就回了,你慢点儿。”
梅旸一路抚摸着经过的每一棵梅花,仿佛眼前就是韩昙躬身砍竹种花的情景。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感受,惶恐、感动、无处遁逃……韩昙为什么会对他如此好,因为愧疚?
走到院门口,梅旸故意绕了几圈却怎么都没见老农夫说的那块门匾,梅旸道想必也是韩昙收了吧。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