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情(1 / 2)
康熙帝觉得声音很熟悉,定睛细看,就是上次在县城中微服私访时候遇到的茶铺掌柜老汉,自己还像他打探消息,给了他一些银子,真是巧。
不由笑了笑道,“可还真巧,当真是山水有相逢啊。”
安平县令惊讶道,“怎么,您认识张老汉。”
张老汉见康熙帝和他身后的几人都不说话,忙点头哈腰将安平县令和康熙帝一行人,迎进屋里,然后吩咐老妻烧水沏茶招待客人。
“回县太爷,老汉在茶铺里,见过这几名客官,面熟。”他胡乱掩饰过去,要是让县太爷知道他为了银子说了不该说的事情,纵然县太爷人再好,也不会轻饶他。
“几位客官,上次您说是来往客商,可是要和衙门做生意。”张老汉见县太爷对这几人态度奉承,就差没把恭敬两个字映在脸上,小心翼翼问道。
安平县令眼神瑟缩的望了眼康熙帝,见他不言不语,忙半真半假解释道,“不不不,这位爷是上面来巡查的。”
张老汉吓了一跳,忙带着老妻跪倒在地,“见过知府大人。”他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本县县太爷,自然认为县太爷都恭敬的人一定就是知府。
安平忙瞪了他一眼,“什么知府,不要瞎说。”心里担心康熙帝会不会恼火,忙跪下对康熙帝道,“张老汉没见过世面,还请您见谅。”
康熙帝暗暗颔首,是个好官,可以提上去,“无妨,老人家,我们是京城来的,只是来看看百姓的生活和春种情况,帮助一下百姓过日子,没什么别的事情。”
张老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是因为去年荒年,朝廷派人来看看庄稼,心里顿时不紧张,“县太爷和几位大人还未用饭吧,若是不嫌弃,不如在老汉家里用饭?
众人正有此意,安平县令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回头来县衙领银子。”
康熙帝愈加觉得安平县令确实心系百姓,这点小事都会放在心上的官,可真是少见,他望了一眼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大约有五两左右,递给张老汉,“叨扰了。”
张老汉忙摆摆手,“不用,就一顿饭而已。”
康熙帝温和的道,“收下吧。”
张老汉推辞不得,只能收下,他心里惴惴不安,五两银子够全家生活一年了,一顿饭才多少钱,受之有愧啊。
见张老汉奔到后院,安平县令也知情识趣的带着其他官员退到院中,在门口守着,当然也派人去了田里探望十阿哥,只是那名衙役还未到跟前,就见到十阿哥骂骂咧咧用脚踩水,也没敢上去。
康熙帝用了几口茶,苦涩难耐,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擡头打量其他人,见他们脸上表情大致如此,只有胤禛,眉头舒展,一口口喝着茶,丝毫不见将就。
“胤禛啊,你何时学会插秧啊?”康熙帝故作不经意问道。
胤禛不慌不忙道,“皇阿玛,不知您还记得吗?儿臣十岁那年,您带儿臣去了畅春园,在那里儿臣见到皇阿玛精心培育的御稻米,儿臣从此以后就喜欢稼穑。”
康熙帝回忆了下,似乎有这事,当时随行的还有孝懿仁皇后,他还教导小胤禛随他一起培育御稻米,没想到他竟然从此喜欢上种植稻米。
康熙帝对此十分满意,于是他一满意的结果,就是将畅春园西南不远处的一处园子赐给胤禛,“那处园子如今还很荒凉,朕会命人修成园林,那里离畅春园很近,以后朕也可以带着你一起培育稻米,朕希望北方也能种植稻米,南方种植双季稻。”
胤禛想着康熙朝后期,北方种植稻米获得丰收,南方也种植了双季稻,他的皇阿玛此举大大提升粮食产量,躬身道,“皇阿玛,一定可以的。”
心中却想这个园子挺熟悉的,似乎就是以后赐给他的圆明园,竟然早了几年,他还没给自己起法号圆明居士,园子的名字怎么办?
好在康熙帝并未再说下去,只是和太子以及其它阿哥们拉起了家常,等待饭菜熟。
且说张老汉回了后院,让老妻杀了家里养的两只鸡,又去邻居家割了肉,借了一些鸡蛋,正想去挖些菜,隔壁孟李氏牵着儿子,另一只手中拎了个篮子进来,里面是些时鲜的春韭菜和香椿。
原来张老汉的妻子去问她家中有无鸡蛋,被孟李氏得知县太爷要在这里用饭,她心存感激,忙去菜园挖了些时鲜菜。
“张大叔,不如让我来烧几道菜吧,我以前随先夫在各处转过,会做几道拿手菜,他们都说好吃,县太爷一直对我有恩,我无以回报。”
张老汉夫妻二人正愁自己厨艺一般,勉强只会几道乡下人的日常菜,可拿不出手招待贵客,见孟李氏毛遂自荐,忙道,“好,那就辛苦你了。”
孟李氏央着张老汉的妻子帮忙照顾孩子,自己去了后院的厨房,一顿煎炸烹炒,几道菜端了上去,清炒仔鸡,韭菜炒蛋,凉拌香椿,一盆红烧鱼,,一份炒蚕豆,还有一大碗鸡汤,望上去色香味俱全。
张老汉奇道,“孟李氏,你居然厨艺这般了得,我们一起几年的邻居,竟然还没见到你有这般手艺。”
他忙将菜肴端了上去,又将自家珍藏多年的米酒端了出来,康熙帝看了后十分惊讶,这偏乡壤地竟然还有这般深藏不露之人。
梁九功试毒后,为康熙帝布菜,康熙帝尝了之后,眉头不易觉察的皱了皱,这般厨艺,绝非乡间之人能够做得出,这个红烧鱼是江南的做法,这个清炒仔鸡有些京菜的味道。
他心中惊骇,面上却是不显,让梁九功为诸位阿哥也布了菜,众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忙大口吃起来,嘴里啧啧称赞味道极好,就连吃惯山珍海味的九阿哥也觉得味道好极了。
康熙帝用了些饭菜,唤来安平县令和张老汉,漫不经心问道,“菜的味道不错,老人家用心了。”
张老汉不敢居功,忙道,“老汉不敢居功,这个菜是隔壁的孟李氏所制。”
康熙帝嗯了一声,夹了一块香椿细细品尝,似乎随口一问,“孟李氏厨艺不错,是你们安平人?”
张老汉摇摇头,“不是,几年前她带着幼儿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说是男人战死沙场,她无奈来此生活,我们见她孤儿寡母可怜,帮她盖了房屋,有了临时住所,又分她几亩水田,只是她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病着,生活艰辛,全靠乡里乡亲帮衬一把。”
康熙帝想到刚才那个羸弱妇人,见风就要摇摇欲坠的模样,想到她牵着的瘦弱稚童,不由起了恻隐之心,想着不如给些银子让娘俩能够安身立命。
他低声吩咐安平县令,“命孟李氏见驾。”
安平县令见皇上突然对一个农妇起了兴趣,当然他不会认为康熙帝审美奇异,想着怕是皇上要给孟李氏一些赏赐,心中十分高兴,忙去后院让孟李氏出来见驾。
“新来的那几位爷想见见你,可能觉得你们孤儿寡母可怜,有赏银,你可不能怠慢,以后娃的读书也许有着落。”
安平县令低声说着话,他对这母子两人十分上心,时常也命人帮忙做些农活,甚至用俸禄贴补一些,毕竟男人是战死沙场,也算是为国捐躯,不过他向来没问过她们任何事情,人间悲苦不一定相通,但是可以尊重别人。
孟李氏低垂着头,看不出神情如何,声音沙哑,“多谢县太爷,我明白的。”
安平县令带着孟李氏到了康熙帝面前,孟李氏缓缓下跪,“孟李氏见过大人。”
康熙帝见她礼数十分周到,不禁疑惑起来,不像是普通妇人,听安平县令说妇人的男人是汉军营一名普通士兵,也不像是富贵人家。“起来吧。”
他目光移到妇人身后的稚童身上,突然龙目微震,忙垂下眸子,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心中惊讶,“孟李氏,你的厨艺不错。”
而后望向太子,“你们去看看老十如何了?”
太子带着诸位阿哥领命而去,梁九功也心领神会带着其余人等退到屋外,几位阿哥走到院落外,九阿哥悄悄问道,“四哥,八哥,你说皇阿玛难道饥不择食,喜欢一个那么丑的妇人?”
“闭嘴。”四阿哥和八阿哥同时呵斥道,九阿哥吓得缩着肩膀,撇撇嘴,“这两人感情穿同一条裤子了。”当然只敢心中暗说,不敢让那两人知道。
四阿哥和八阿哥对望一眼,两人心中均在想,“这个妇人一定有什么来历。”
两人猜测的没错,屋里的康熙帝龙目静静望着孟李氏,眼神犀利,“你不是普通的夫人,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有御赐之物?”
孟李氏解下稚童脖子上的长命锁片,恭恭敬敬递到康熙帝面前,而后转眸望着稚童,柔声道,“林儿,去后院找你张奶奶玩耍。”
稚童应了一声,欢乐的跑向后院,孟李氏重新跪在重重磕了几个头,“皇上,孟李氏原是太医院章院使府上的厨娘。”
康熙帝一怔,太医院章院使?“你如何认识朕?”
孟李氏未语泪先流,“当年章大人幼子出生之后,皇上曾亲临章府,为章大人幼子赐名,同时赏赐了一枚长生锁,民妇有幸负责当日的宴席,远远见过皇上一面,当日皇上还曾夸过宴上一道点心梨花糕十分可口。”
见孟李氏说得这般详细,康熙帝再无怀疑,太医院章院使是他的心腹,从他登基时就跟随他,当年他擒获鳌拜也是得了章院使的暗中帮助,章院使对他一直忠心耿耿,只可惜几年前章府失火,满府的人都被烧死了。
康熙帝沉默片刻,“你可是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怎么又流落到这里?你厨艺了得,若是当日去找内务府,定会给你在宫中的御膳房安排一个职务。”
孟李氏捂着脸痛哭起来,“皇上,民妇冤枉啊,我家章院使冤枉啊,他和夫人死的冤啊,章府上下四十七口死的冤啊。”
康熙帝眼皮不由跳了跳,“究竟怎么回事?说。”
“六年前,皇上亲征蒙古,章院使随行,太子留守京城监国,皇上您到了蒙古,因为水土不适,得了痢疾,当地无药,章大人命人八百里快马回京城取药,没想到信和人都被索相截了下来,章大人不知道为何迟迟没有反应,一直派人前往京城太医院,不想全都被索相截了下来。”
康熙帝听到这里,气得浑身颤抖,原来如此,当年回京求救的信函迟迟没有回应,他以为是蒙古派人劫了去,没想到居然是索额图。
康熙帝气得孟拍桌子,“原来是家贼难防,狼子野心的狗东西。”
孟李氏逃了多年,忍了多年,此时机缘巧合下见到康熙帝,能够告御状,为章院使一家伸冤,早已经将所有东西都带在身上。
她连忙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信纸发黄,看来有些年月,递给康熙帝,“皇上,这是索相亲笔信函写给章大人,让他投靠索相,只要能够害了您,让太子登基,就让章大人全家擡旗,前途不可限量。”
康熙帝气得两手颤抖,哆哆嗦嗦接过信函,打开一看,果然是索额图的笔迹,书函内容和孟李氏说的一样。
虽然他早已知道索额图心怀叵测,多次想谋害自己,让太子登基,只是见到这封书函,依然气得眼前发黑,心中阵阵发冷,索额图啊索额图,朕对你不薄啊。
这一刻,康熙帝终于下定决心,索额图不能再留了,索府一群余孽也不能留了。
孟李氏继续道,“后来,章大人不屑于与蛇鼠一窝,索相大怒,又担心他将书函交给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了章府,章大人和夫人临去前,将幼子托付于民妇,民妇带着他躲在后院池塘水里,方才躲过去,后来辗转反侧来到这里,没想到遇到皇上,也是我家老爷夫人在天有灵。”
康熙帝垂下眸子平复着自己心情,六年前他在蒙古得了痢疾,后来久候太医院的人不至,最后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太子带着太医院的人和良药赶到蒙古,太子还是忠心的,可是索额图,当真是康熙朝第一罪人。
“孟李氏,你先起来吧,章大人忠心耿耿,朕不会白让他死的,还有他的幼子,朕会命人抚养他长大成人,你忠义臼恃洸可嘉,实乃巾帼中的楷模。”
他略微思索,命太子等人进来,“朕询问了孟李氏,原来她原籍在扬州,朕允了她孤儿寡母随行去扬州。”
太子以及诸位阿哥心中讶异,皇阿玛自称朕,这是透露了自己的身份,看来是觉得孟李氏做菜好吃,想让她一路随行做菜吧。
太子脑补了一番,“皇阿玛,不如就让孟李氏暂时跟着内务府中的御厨们,您看如何?”
“好,孟李氏,你先在此候着,等朕启程,自会有内务府的人来接你。”
“谢皇上恩典,民妇感激不尽。”
一行人启程回了安平县内,路上康熙帝神情漠然,不发一语。
太子和诸位阿哥不明所以,都不敢说话,小小的安平县令缩在最后,更是不敢说话,唯有十阿哥喘着粗气,他两脚颤抖起不了马,太子无法只能命人用竹子做了个临时担架,他整个瘫在担架上,莫名让人觉得是滩烂泥。
回到了临时行宫,康熙帝借口乏了,晚膳都未用就回正院休息,厅里饭桌上,太子和阿哥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阿玛今个怎么了,难道真的是累着了?
十阿哥以后抓着一个牛肉馅饼,吃得泪流满面声嘶力竭,他今日自己一人插完一亩田的秧苗,累的几乎瘫倒在水田里,他长这么大,都未受过这般苦楚,此时坐着都两腿打颤,腰直不起来也弯不下去,直矗矗挺着。
“皇阿玛怎么可能累,是我才是。”
太子嗤之以鼻,“怎么,扮演乘风还差半天,别以为爷不记得,吃完晚饭,给爷去院子里蹲着,爷要训练你定点飞。”
十阿哥真的快哭出来,“太子爷,你熬鹰呢,饶了我吧,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哎呦,我这脆弱的腰啊,跪不下去了。”
太子才不怜惜这货,拎着他的衣袖就往前院走,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也无心用膳,跟着去看热闹,三阿哥倦了回去休息,桌前只余下四阿哥、八阿哥与十三阿哥。
八阿哥端坐着,默默用着茶,良久环顾四周无人,缓缓道,“四哥,我总觉得那个孟李氏有些问题,似乎不是普通的妇人。”
四阿哥觉得八阿哥与自己君子所见略同,缓缓点头应了一声,十三阿哥见两人神情严肃认真,也觉得此事甚大,“要么去问问皇阿玛?”
四阿哥八阿哥眼神齐齐望向十三阿哥,同时挑了挑眉,十三阿哥忙道,“我随口说说罢了,真是的,从未见过你们两人这般默契,我是多余的。”
四阿哥忙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胡说,十三弟怎么是多余的。”
八阿哥眼尾斜睨,“四哥是说我是多余的。”
“自然也不是。”四阿哥解释道,有些头痛,“四哥是多余的。”
“四哥挺有自知之明。”那两货异口同声。
胤禛笑了笑,眼前突然出现那块白板,迷你版康熙帝一脸落寞,正从怀里拿出一根白绫,挂在树上,胤禛大惊失色,“皇阿玛怎么这么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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