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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阿房宫梁柱的楚地楠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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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准备就绪的伐木刑徒们,眼中闪烁着麻木、恐惧以及一丝被长久压迫后扭曲的疯狂。他们如同被驱赶的野兽,嘶吼着,扑向那株沉默的巨树!手中沉重的青铜斧、巨大的铁锯(由韧性极好的熟铁打造,锯齿粗大),带着破风声,狠狠地劈砍、撕扯向那坚硬如铁、饱含油脂的千年楠木!

“铛!铛!铛!”

“嗤啦——嗤啦——!”

金属与千年硬木猛烈撞击的巨响、铁锯艰难切割木纤维的刺耳摩擦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山谷!沉闷的撞击声在山壁间来回激荡,如同沉闷的战鼓,敲打在每一个伐木者的心上,也敲打在那些远远围观、面黄肌瘦的当地山民心上。每一次斧刃劈入树干,都伴随着刑徒们从胸腔深处迸发出的、野兽般的嘶吼和发力时的闷哼。木屑如同黄色的雪片,混合着刑徒们飞溅的汗珠,簌簌落下。

监工们如同凶神恶煞,挥舞着浸过水的牛皮鞭子,在人群中穿梭。鞭子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爆响,不时狠狠地抽打在动作稍慢或力竭的刑徒背上、肩上,留下一道道皮开肉绽的血痕!惨叫声、斥骂声、皮鞭的抽打声、工具的撞击声……交织成一曲野蛮而残酷的死亡交响!

“用力!没吃饭吗?!给老子砍!”

“快!锯!拉起来!拉!”

“狗东西!敢偷懒?抽死你!”

一个年轻的刑徒,显然体力不支,挥斧的动作越来越慢,脚下被盘根错节的树根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监工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的鞭子如同毒蛇般噬咬过去!

“啪!”

一声脆响!年轻刑徒背上破烂的单衣瞬间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爆裂开来!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眼前一黑,手中的斧头脱手飞出,整个人向前扑倒,正撞在冰冷的树干上,鲜血迅速染红了深灰色的树皮。

“废物!”监工啐了一口,看也不看那蜷缩抽搐的身体,鞭子指向旁边另一个瑟瑟发抖的刑徒,“你!顶上!再敢磨蹭,他就是下场!”

时间在残酷的声响中缓慢流逝。巨大的楠木根部,被砍伐、锯切出一个巨大的、深入树心的楔形缺口。粗大的麻绳、坚韧的藤索,如同巨蟒般一圈圈缠绕在树干高处,另一端由数十名彪悍的刑徒在远处山坡上死死拽住。

“加楔!加楔!最后一击!”工师的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变调,眼珠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越来越深的缺口。

几名最强壮的刑徒,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如铁,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他们合力抱起一根粗如人腰、前端削尖的巨大硬木楔子,将其尖端对准了楠木缺口的最深处。

“一!二!三!嘿——呀!!!”

随着震天的号子,巨楔被高高抡起,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攻城槌般,狠狠撞向那致命的缺口!

“咔嚓——!!!”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断裂巨响!那声音并非清脆,而是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木质纤维被强行撕裂碾碎的呻吟!紧接着是无数细密的爆裂声,如同骨骼寸断!

那株屹立了千年,见证了无数王朝兴衰、生灵繁衍的巨木,那荆楚之地的精魂所寄,猛地剧烈颤抖起来!整个庞大的树冠如同垂死的巨人般疯狂摇摆,发出海啸般的枝叶摩擦声!无数积年的枯枝败叶、鸟巢、苔藓,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山林间栖息的所有生灵都被这末日般的景象惊动,飞鸟惊惶地尖叫着冲天而起,走兽在密林中仓惶奔逃!

“嘎吱——轰——隆——隆——!!!”

巨木终于彻底失去了支撑,带着一种缓慢而无可挽回的绝望姿态,朝着预先清理出的方向,轰然倾倒!倾倒的过程仿佛被拉长,带着一种悲壮的仪式感。粗壮无比的树干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巨大的阴影瞬间覆盖了大片山林!最终,它那庞大的身躯重重地、如同山崩般砸在早已被清理出来的、铺满了断枝碎叶的泥泞土地上!

“轰——!!!”

大地为之震颤!如同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被巨木砸中的地面猛地向下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冲击波裹挟着泥土、断木、碎石,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狂涌!靠得稍近的刑徒和监工被气浪掀翻在地,摔得七荤八素!漫天烟尘冲天而起,如同升起一朵巨大的、灰黄色的蘑菇云,久久不散,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天光!

当烟尘稍稍散去,那曾经遮天蔽日的巨树已然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深坑,和一截孤零零指向天空、断口处木刺狰狞的巨大树桩,如同大地被剜去心脏后留下的、兀自淌血的伤口。断裂的树桩截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流动云霞般的深金色纹路,那是千年岁月与天地精华的凝结。此刻,那瑰丽的纹路被溅上的点点刑徒的鲜血染红,显得格外刺目而诡异。

深坑旁,倒卧着那株被强行终结了生命的巨木。它庞大的身躯横亘在山谷之中,如同一条僵死的巨龙。那曾经高耸入云的树冠,此刻无力地瘫软在地,繁茂的枝叶迅速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枯槁。断裂的树干处,新鲜的木质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发出浓烈而苦涩的树脂清香,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呜哇——呜哇——呜哇——!”

无数被惊飞的寒鸦,在低垂的铅云下盘旋不去,如同大片大片移动的、不祥的黑色阴影。它们发出凄厉刺耳的聒噪,叫声在山谷间回荡,充满了惊惶、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如同为这株巨树的死亡,也为这片即将承受更多苦难的土地,唱响的挽歌。

风,呜咽着穿过空荡荡的树桩和倒伏巨木的枝桠,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尖啸。山林间,只剩下寒鸦的悲鸣、监工的呵斥、刑徒们粗重的喘息和伤者压抑的呻吟。一种沉重而压抑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浓雾,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荆山,也悄然弥漫向千里之外的帝国心脏——咸阳。

咸阳宫暖阁内,嬴政依旧负手立于南窗之前。窗外风雪更急,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地扑打着窗棂。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深潭般的眼眸中,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一闪而逝。那波动并非怜悯,更像是一种掌控万物生灭的、近乎神只般的漠然。

少府章邯,依旧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跪伏在冰冷的墨玉地砖上,额头紧贴着地面。那冰冷坚硬的触感,丝毫无法缓解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十万刑徒、千里冰道、三月之期、十抽一杀……帝王冷酷的旨意如同烙印,深深灼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即将在帝国南疆铺展开的、由血泪与白骨浇筑而成的“通天之路”。

殿内,青铜雁鱼灯的光芒,在风雪呼啸声中,显得格外微弱而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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