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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春落 多少个春好,都无济于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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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好:“诶!我记着了。”

秦爷爷看起来严肃,但说起衣食住行,又有长辈般的和蔼,春好心脏柔软,话语也不知不觉变多。

中途,荣姨进来上茶点,说再过一会儿便能吃饭了。

秦在水往后坐到茶几边,一边倒茶一边听他们说话。

他将茶盏递给她一杯,下巴指指边上另一把太师椅,“坐。站着不累?”

“不累。”春好接过茶水咕噜喝掉,眼睛还胶在书桌上,“爷爷这都是您画的啊?”

她看见几张简单的乡村写意。

“对。画的从前,那时候还在打仗。”老人家回忆着,又问,“你们那的村子是什么样?”

“山差不多,但我们没有牛,只有猪。”春好说,“爷爷您别不信,我还会给猪接生呢。”

“嗬,这么厉害。”老人家刮目相看。

“没有没有,小意思。”春好经不住夸,她脸又热了。

秦在水听她轻松俏皮的声音。

他却知道,她在西村的日子是极艰难的。他忘不了那天,自己把得了疟疾的她从猪棚里抱出来是什么样子。那天如果他没有来村访,她一定熬不过那晚的。

她却说,小意思。

秦震清铺了张新宣纸,拿毛笔沾墨:“好好,写个毛笔字看看?”

春好忙摆手:“我不行,我完全不会。”

“你想画画儿也行,随便试两道。来。”

“那我要画画,爷爷您别笑我。”她搓搓手走过去。

学校里,班上好多同学都会写书法弹乐器,一到社团活动的时候,大家各显神通,好像忽然之间,所有人都凭空变出了一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本领。

春好接过毛笔,她思考良久,在白纸上画了两条平行的“S”线。

“这是?”老爷子努力辨认。

“长江?”秦在水也在看。

春好惊讶,瞳孔清喜:“你怎么知道?”

“……”秦在水又瞧了那两个“S”一眼,他随口蒙的,没想到这都能猜中。

秦震清沉思少许,捧场:“白描,白描!大俗即大雅,不错不错。”

春好兴奋:“真的?”

“真的。”

她抿唇笑了,笑的时候,不自觉去看茶几前的秦在水。

秦在水就知道她爱听夸奖,一被夸夸就冒泡泡。

他正将白瓷的小茶杯递到嘴边,极少见的闲适清贵模样;他对上她视线,亦弯唇一笑。

秦震清:“可有心仪的大学了?”

提到大学,春好惭愧:“还没有。”

“想考北大?”秦震清又问。

“我倒想考,只是……我成绩够不上。”春好不想骗老人家,又怕让资助自己的人失望,“但我会尽力,争取高考念一个好学校。”

秦在水听出她声音里的焦灼,就和刚刚在学校,她堵住自己,最后却低下头,说你说什么我都能接受。

她本来是想问什么?他不知道,但似乎又能猜出一点。

“不急。”秦震清说,“学习是终身的事情。越是艰难,越要沉住气。很多时候,不是看现在站多高,是看以后能走多远。”

春好心头拨动,像是猛然被这话往前推了一把。

老爷子重新执笔蘸墨:“你若还没有目标,那爷爷给你指个学校?”

春好擡头。

“北师大。”

他在她那两个“S”边写了“辅仁”两个字,“前身是辅仁大学,北平四大名校之一。”

老爷子看向秦在水:“你奶奶年轻就念的辅仁,后来才去协和学医。”

话落,他看回春好,“北师大分数应当没有北大那么高,爷爷建议你,大胆一试。”

“北师大……辅仁……”

春好在唇齿间来回轻念这两个词,空气安安静静。最后一抹阳光照进她眼底,她视野虚白,几秒后,世界重新清晰。

夕阳划过她的脸,彻底消散了。

外面,饭菜做好,荣姨进来扶老爷子去花厅用餐。

秦在水放下茶盏起身。

秦震清:“给好好添座儿了吗?”

荣姨轻声:“已经添啦,秦先生一回来就知会过了。”

荣姨看向春好,见她还原地怔愣着,温柔唤:“姑娘,咱们洗手用饭了。”

“……诶,好。”春好心神震颤,她还在消化刚刚秦爷爷的那番话。

荣姨:“洗手间在走廊右手边。先把手上的墨水洗一洗。”

“嗯。”春好低头,看见自己手上蹭到的墨痕,往洗手间去了。

秦在水跟着秦震清走出书房。

走廊上,只剩祖孙两人。

他说:“您见过了,觉得如何?”

老爷子:“只要不和姓范那小子一样就好。”

“她不会。”

秦震清擡眸:“你对她倒很自信。”

秦在水没说话。

“我觉得如何不重要。”老爷子杵着拐杖,“你事业上我不担心……但在水,你资助的是一个女孩儿,不论怎样,家里都需要有个女主人了。”

他失笑:“您这是又劝上了?”

“我看辜家就很好,门当户对。”秦震清面色沉缓,细细叮嘱,“这些年,你又管集团又管扶贫,一些项目若有若无往西南倾斜,虽说营收连年在涨,但股东们估计不会乐意。如果有辜家助力,你在集团话语权会更高,想办的事也会更轻松。”

秦在水没说好与不好。

“是不是嫌爷爷话多啊?”秦震清觑着他,知道这孙儿表面乖顺,但在大方向上,从来都是自己拿主意。

“爷爷还是那句话,很多事,你要自己走出来。”

老人家腿脚不便,可心明眼亮,他往春好跑远的方向擡擡下巴,“否则,多少个春好,都无济于事。”

秦在水眼皮掀了掀,也跟着回头看了眼,短发女孩儿早已消失。

西边,太阳已彻底没入地平线,灰紫和橘红壮烈地纠缠在一起,庭院安静、深沉,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

春好洗完手出来。

绚烂的彩霞铺满天空,她在庭院里静站了会儿,深吸口气,原路返回。

她脑海里回荡着爷爷的话,想起这几天自己总在未名湖打转。

但此刻,她好像想通了什么。

是啊,学习是终身的事情。她现在站不高没关系,人这一生这么长,以后总能走更远的。

春好兴奋着,她进花厅的时候,秦在水正扶老爷子落座。

她两三步跑过去,“爷爷我扶您!”

秦在水正欲婉拒,没想到她直接上手馋住另一侧,和他一块儿扶爷爷坐下。

春好直起腰,短发微扬,她冲他明媚一笑。

“坐吧。”他没说什么。

“嗯!”她坐去自己的位置上。

吃饭的红木桌椅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深沉质朴。桌上菜色清淡,春好爱吃辣,以为不会合自己胃口,但夹上一筷子,竟出乎意料的鲜甜好吃。

花厅另一侧能看见溪塘,在深蓝的傍晚里清凉沁人。

春好正看景色呢,秦在水电话响了,他瞧眼来电人,略微蹙眉,离席接通。

春好目光跟着他走了一段,他身影隐没进庭院。

再回来的时候面色不大舒缓。

老爷子:“工作上的电话?”

“辜家的。”

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春好没有听清,但她只需要捕捉到一个“辜”字,就有预感,他大概率吃不了这顿饭了。

秦震清沉吟发话:“既然辜家姑娘要你去一趟,你就去。早晚的事。”

秦在水没作声,他垂眸拿毛巾擦手。

“您先吃,我一会儿再回。”他说着,放下毛巾,看向春好,“你在这等我?”

春好还琢磨着秦爷爷那句“早晚的事”是什么意思,她擡头,没太反应过来。

秦震清:“好好要不就在这里过一夜?研学不是已经结束了?”

“是结束了,但……”

秦在水见她犹豫:“那就等我回来再说。”

“……噢。”春好以为能和他一起走,可他似乎无意捎上自己,屁股只得又落回凳子上。

秦在水放下毛巾起身,这次是真走远了。

春好看他穿过庭院,接过阿姨递上的外套,彻底消失在红漆飞檐里。

她抿抿唇,伸直的身体终于弯曲下去。

他明明下午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结果刚开饭就拍拍屁股走人。

哪有这样的。

春好郁闷。

饭后,秦爷爷回房休息,荣姨给她收拾了一间客房落脚。

天色深蓝下来,周围没有高建筑,也没有城市的霓虹,远处山顶塔影黑漆漆的,有点像原始的、山里的颜色。

春好待在房间,百无聊赖,她推开木窗,晚风清凉,完全没有盛夏的暑气。

即便她没去过多少好地方,也瞧得出来这个宅子是块宝地。

她还在想那句“早晚的事”。

什么是早晚的事?

她不知道,也有点害怕知道。

荣姨在她身后铺床:“若是秦先生不回来,好好姑娘就在这儿将就一晚。”

春好回头:“他不回来了吗?”

“秦先生去辜家啦,不一定回来。”

春好试探一句:“辜家离这边远吗?”

“不远,秦家辜家以前一个大院的。”

“噢……”春好抠着手指,不死心,“可他不是说一会儿再回来的么?”

荣姨正在隔间给她找被褥,出来才问:“好好姑娘您刚刚说什么?我在里面没听清。”

“没什么,”春好囫囵揭过,她随手指了指墙上的一幅字,“我是问,这幅字也是秦爷爷写的吗?”

“不是,这是秦先生写的。”

“哦……嗯?这是他写的?”

荣姨回想:“二十出头写的吧,刚去西南下基层的那会儿。”

春好惊讶,不由又多看了两眼。

荣姨安抚她:“好好姑娘别担心,秦先生回不回来说不定的。我只是先打理着。一会儿秦先生回来带您走的话,您跟他走就行。”

“嗯……”她仍看着字,恍惚点了点头。

门轻轻阖上,荣姨离开了。

春好好奇地走到那副字下,仰头念出声:“一壶浊酒喜相逢。”

她不懂书法,却莫名能看懂浓墨勾折下的挣扎,仿佛有无尽的痛苦。

她记得秦在水的字迹,每次写信的时候都是标准的小楷,连一个连笔都极少见到,就和他整个人一样硬朗端正,没想到他从前竟能写这样飘逸而矛盾的行草吗。

“喜相逢……”春好再次低低念一句,轻微失落,尤其还在即将分别的当口。

她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不知以后回到武汉,又有多少机会能再见到他了。

钟楹的建议又在她心底划过,跟一根针一样扎着她的心。

春好牙齿打颤,不知为何,她竟有种站在命运交叉口的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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