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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春落 “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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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好一路狂奔。

下山的路就那么几条,车是开不上来的。她不下到大路边,就算秦在水来找她也没用。

山太大、太黑了,杂草树木也太多了,她只有两条腿,真的跑得出去吗?

她不敢从村里修好的路走,只敢自己沿小路往下。

这路她小时候还常走,后来修了水泥路,这里就荒废了。

她拨开杂草,衣服划破,头发也凌乱;六月的夏夜,她跑得热汗涔涔,山风一吹,又冷得直哆嗦。

远处隐隐有光。

春好一惊,以为是村民找到她了。

可仔细一瞧又不像,那光源虽在靠近,但手电筒又一个劲地乱晃着。

有点眼熟。

是了,她就喜欢这样拿着手电筒摆来摆去,之前还被秦在水说过一次。

“别拿光乱晃,照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春好眼睛微微睁大,她反应过来。

是他。

——“秦在水,是你吗?”

春好着急,轻轻叫出声。

那光源顿了下,快速定位到她的方向。

秦在水盯着四周的黑暗,仿佛这声是幻觉。他认真分辨,生怕是错听,或者漏掉某个黑影。

“好好?”他蹙眉,对着黑夜喊了声。

清沉的声线,混合着晚风,就这么拂过她脸颊。

“秦在水,是我!”

春好声音激动,却又不敢太大声,怕被那一头的村民听见。

“好好!”

秦在水终于在视野里看见瘦小的身影。

他拨开灌木,大步过去。

男人的面孔越来越清晰,似乎还带着肃杀之气,可一靠近她,又是深沉温和的。

“秦在水……”

春好如蒙大赦,几乎是哭着笑了下,迈开步子跌跌撞撞奔向他。

她再顾不上什么身份、什么差距,顾不上一切,她就这么一股脑地扑进他怀里。

秦在水被她撞得往后挪了半步,他稳稳接住她。

电棍跌落在脚边,照亮两人相对的鞋尖。

她脑袋压在他胸口,春好抱着他,浑身都在发抖。

秦在水看见她凌乱的发丝,也缓缓伸手,回搂住她。

浓稠的山风、夜色,都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他语气里也有不易察觉的抖:“没事了,好好,没事了。”

春好眼睛发酸,她抱他更紧。他也纵容,只是抚摸她的后脑勺。

春好听见他的声音就想流泪:“我没事,就是好疼,太疼了……”

“身体受伤了?”秦在水仔细去看她。

她很少喊疼,这样说出来,一定是难以忍受了。

他捉住她的手,仔细查看,又检查其他地方,还好都只是小伤,就手腕伤得厉害,血渍一块一块凝固着,看起来血肉模糊。

秦在水看着,只觉得心都被搅碎了,他没用手去碰,怕细菌感染。

“冷吗?”他重新擡头,看回她脸上。

夜色里,她脸上泥土斑驳,眼睛却水洗过似的,晶莹剔透。

春好:“冷……”

秦在水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来,裹到她身上。

他手掌温热,就这么捉住她两只手在手心里,给她焐热。

春好内心发疼,她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些了?”他问。

春好没忍住,再次往前抱住他。

她知道这不合适,她不应该抱他的。他结婚了,她不能做这种事。

可脸蛋贴在他胸口,她太贪恋这一刻的温暖,贪恋他身上心安而熨帖的气息。

秦在水身体动了下,他知道她吓坏了,努力安抚。

他想起她在监控里扑腾的手和脚,她当时该有多害怕?

他就不该心软,对故意滋事的村民一再忍让。他太大意了,才造成这种局面。

两人又抱了会儿,心跳久久难以平息。

终于,秦在水推开她。

他拨开她额发,露出她白皙的,沾着泥土的小脸。

这是他第一次用手捧她的脸,他拿拇指给她擦去脸蛋和眼皮上的泥渍,“快走吧,我让吴书记带你走。”

“去县上考试。”他说,“你不是一直想去北京吗,考完,就能去了。”

“现在才四点,足够回县上。”

“那你呢!”

春好发觉他要离开,她心神俱惊,不顾一切地摁住他的手。

秦在水微愣。

她却不放,就这么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掌心上。

他的手,也不是养尊处优的手,他有那么高的出身,那么高的职位,可几年历练下来,他掌心也有厚厚一层茧。和她一样。

春好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突然踮脚,伸出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和肩背。

她拿自己额头碰了碰他的,这样近的距离,她几乎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样子。

秦在水身体动了道,似乎是想躲开。

春好却近乎请求:“秦在水,你和我一起走吧。这里的事,以后再说,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走,我们一起走吧。”

“你别待在这里了。”春好说,“西村的人不会配合你搬迁的。你还记得你把我带出西村的那一天吗?那么多人围着你,你会出事的。”

她把脸埋在他颈窝:“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秦在水被她抱着,却仰头看了看黑夜。

“不行的。”

他听出她的担忧,沉沉摇头:“这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本来扶贫试点五月底就得结束,又拖到六月。不能再拖了,再拖会耽误国家其他层面的进度。”

他揉着她发丝,给她讲道理:“好好,这是我的工作。我代表明坤接了上面这个事儿,我得担责的。”

“这是法治社会,就算我真出事,比起试点的成败大局,都是小事。”他呼吸沉浊,眼底却有淡淡浮光。

秦在水轻哄:“孰轻孰重,我分得清,你也要分清,明白吗?”

春好泪眼模糊,他的话一点点往心里钻,她点头又摇头,混乱地不知所措。

“可你说过要我去北京的,你说会给我讲你以前的事情,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不会的。”秦在水动容,“你看,你以前说,能不能每个夏天都和我见一面,我现在不是来见你了?”

春好心脏都颤动。

她要的不是这样的见面。

秦在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瞧着这个他亲自看顾了六七年的人。

为什么她每一次流泪,他内心也会跟着隐隐作痛。

“好好,你那么厉害,以后的路没有我,你也可以走得很好的。”

秦在水拿手给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他声音极尽温柔沉哑,仿佛安慰一个即将分别的恋人。

“别哭了。”他目光渐深,语气也强硬起来,“快走吧。”

春好却像一只呜咽的小兽,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远处又有两道光照过来。

吴书记跟过来了,村民也找过来了。

乌泱泱的火光、手电,就这么照亮树丛。

——“他在这!”

春强举着火把,西村老年壮年的男性都举着锄头镰刀乌泱泱围过来。

“老子就知道,他要来找我伢儿的。”

“大伙儿这次别让他跑了!”

“吴书记!”秦在水神色一凛,冲不远处喊了声。

“诶!”吴书记喘着气爬上来。

“快走。”他把春好交给吴书记,快速吩咐,“警察后面就来,不会出事的,你们先回县上。”

他身后火光越来越近,已层层叠叠围住他。

秦在水转身,扫过熟悉的村民,脸色却平静无言。

他在山里奔走六七年,似曾相识的却只有反抗的锄头和镰刀,他想起几年前他们叫嚣要他归还春好,又想起那些更久远的心结与意外。

西村对搬迁、对补偿、对大龄未婚的不满,似乎也在最后达到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无意起冲突,却也不想放弃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春好被吴书记拽着一路下山。

她惊跳着往后看,想挣开村伯伯,去找秦在水。

村伯伯死死拴着她:“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你不用管秦教授,他再怎么样都有秦家撑腰,他混再差都比你过得好。你先顾好你自己的事!”

春好脑子一阵空茫,只剩荒芜。

她往后望,半山腰的地方火光冲天,村民呼声如海啸,秦在水被围站在猎猎山风里,破晓的天光快亮了。

“秦在水!”她忽而大喊。

“秦在水!你答应过我的!”春好被拽着往下走,回头,却只看见鬼魅一样人影和亮光。

“我们拉过勾的!”

秦在水似乎回了下头,他身体溶进薄夜,再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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