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幽冥黄泉（2 / 2）

苏婉儿怀中，那具冰冷、布满裂痕、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的身躯，指尖，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

嗡！

纪辰眉心，那点即将熄灭的金黑源点，如同沉入永夜前最后的回光返照，猛地爆发出一点微弱却异常纯粹的光芒！不再是混沌纠缠的金与黑，而是一种沉淀了万般劫数、历经焚炼后新生的、带着一丝暗金质感的**琉璃清光**！

这光芒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瞬间引动了悬浮于空、已然黯淡的那缕**净孽金焰**！

呼——！

暗金色的火焰仿佛受到了本源的召唤，不再摇曳，而是骤然收缩、凝聚！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纪辰的眉心源点之中！

“呃…咳…”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从无尽深渊中挣扎而出的呻吟，从纪辰喉咙里溢出。

他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睑，猛地颤动，随即——

**睁开**！

眸中，混沌尽褪！

左眼瞳孔深处，一点纯净、坚韧、带着抚慰伤痕力量的**温润金光**静静沉淀，如同劫后初晴的晨曦。

右眼瞳孔深处，一点深邃、内敛、蕴含着焚灭孽障决绝意志的**暗金火焰**无声燃烧，仿佛沉淀的熔岩。

不再是佛魔的冲突与对立，而是一种历经极致痛苦、清算万古孽债后，于毁灭灰烬中涅盘重生的**平衡**与…**清醒**！

纪辰，苏醒了！

他的意识在无边的混沌与剧痛中沉浮了仿佛一万年。万世的记忆碎片、佛魔的撕扯、龙怨的侵蚀、血蚕焚魂的灼痛…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冰冷精密的结算规则下被强行梳理、剥离。如同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炼狱之行。当他终于挣扎着寻回一丝清明，第一个感知到的，是怀中那微弱却熟悉的温暖，以及…那将他灵魂都冻结的、灭顶而来的滔天死意！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来不及看清怀中人儿的状况，那遮蔽了视野的污秽血浪，裹挟着亿万怨魂的尖啸和孽龙最后的疯狂诅咒，已轰然砸落！死亡的冰冷触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婉儿——！”

一声饱含着无尽恐惧与撕心裂肺的呐喊，冲破了他干涩的喉咙！

本能！超越了一切思考的本能！

在意识完全清醒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混合着刚刚苏醒的意志、新生的灵魂本源、以及那缕融入眉心的净孽金焰，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从他残破不堪的躯壳内轰然爆发！

他双臂猛地张开，不再是拥抱的姿态，而是如同撑开苍穹的巨人！将怀中那轻若无物、气息奄奄的苏婉儿，死死护在身下！

与此同时！

嗡——！

他眉心源点那新生的琉璃清光与暗金火焰瞬间交融、暴涨！顺着他张开的双臂，疯狂涌出！

不是攻击，而是守护！

那汹涌而出的新生力量，在接触到外界灭世洪峰压下的污秽死气的瞬间，竟自然而然地发生着玄奥的变化！

嗤嗤嗤——！

暗金色的净孽金焰不再是狂暴的冲击形态，而是在纪辰意志的引导下，于他头顶上方急速旋转、交织、凝形！

一片片纯粹由暗金火焰构成的、边缘流淌着温润琉璃清光的**巨大莲瓣**，凭空生成！莲瓣层层叠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绽放、舒展！

一朵巨大无朋、含苞待放的**暗金火焰莲台**，在纪辰头顶上方，在灭世血浪拍下的千钧一发之际，悍然成型！莲台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清净不染、焚邪守正的恢弘气息，将纪辰和他身下的苏婉儿，牢牢笼罩其中！

净世金莲！

以身为盾，化焰为莲！

轰隆隆——！！！！

污秽的灭世血浪，如同九幽黄泉倾泻而下，狠狠拍击在那朵刚刚绽放的暗金火焰莲台之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爆炸。

只有两种极端力量的疯狂角力与湮灭！

粘稠燃烧着黑焰的污血龙怨，带着倾覆万物的巨力，疯狂冲击、腐蚀着莲台的每一片花瓣！莲瓣上流淌的琉璃清光剧烈波动，暗金火焰在污血的冲刷下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升腾起大股大股带着腥臭味的黑烟！莲台的光芒肉眼可见地迅速黯淡下去！

纪辰的身体如同遭受亿万钧重锤的轰击！他弓着背，护着苏婉儿的双臂肌肉虬结，青筋如同要爆裂般凸起！全身刚刚愈合少许的焦黑裂痕再次崩开，鲜血瞬间浸透了破碎的衣衫！他死死咬紧牙关，牙缝里渗出鲜红的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承受着肉身与灵魂的双重碾压！新生的灵魂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那净孽金焰构成莲台的力量，正被血浪中无穷无尽的污秽死气疯狂消耗！

莲台在血浪的冲击下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光芒越来越黯淡，甚至边缘的几片莲瓣开始出现崩碎的裂痕！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撑住…给我…撑住啊——！！！” 纪辰双目赤红，瞳孔中的金光与暗焰疯狂燃烧，榨取着灵魂深处每一分潜力！他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他身下护着的，是他历经万劫、跨越生死也要守护的人！

或许是感应到了他超越极限的守护意志，或许是净孽金焰焚尽污秽的本质被彻底激发，那濒临破碎的暗金莲台中心，一点纯净到极致的白金色光芒——如同最初诞生时的核心——猛地一闪！

嗡！

一股更加凝练、更加纯粹的焚净之力爆发开来！莲台光芒骤然一盛，旋转加速！与那污秽血浪接触的边缘，暗金火焰猛地暴涨，竟将冲击而来的污血龙怨大片大片地焚烧净化！莲台的溃散之势，竟被硬生生止住！虽然依旧在血浪冲击下摇摇欲坠，光芒明灭不定，却顽强地在这灭世洪峰中，撑开了一方小小的、岌岌可危的净土！

时间在毁灭的轰鸣中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那由孽龙最后疯狂催动的灭世血浪，在冲击了不知多久后，其蕴含的污秽死气和冲击力量，开始衰减。浪峰的高度在下降，燃烧的黑焰变得稀疏，其中尖啸的怨魂骸骨也渐渐消散。

轰…隆隆…

血浪的余波，带着不甘的咆哮，继续向着更远的两岸席卷而去，留下满目疮痍。但纪辰头顶那朵残破不堪、光芒黯淡到极致的暗金火焰莲台，终究是……**撑住了**！

当最后一道污秽的浪头从莲台边缘滑落，砸在深坑边缘的泥泞中，发出沉闷的响声时，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轰鸣和死意，终于开始缓缓退潮。

深坑内，一片狼藉。浑浊的泥水混合着污血，几乎淹没了脚踝。

纪辰依旧保持着双臂撑开、弓身守护的姿势，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他全身浴血，破碎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绷紧到极限的肌肉线条。那朵护住他的暗金火焰莲台，在血浪退去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发出一声细微的哀鸣，化作点点细碎的暗金火星，飘散在充满污浊水汽的空气中。

他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那口血喷出后，他强撑的那口气似乎也随之泄去，双臂再也无力支撑，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但他倒下的方向，却是无比精准地避开了怀中一直死死护着的那个人。

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控制着自己沉重的身躯，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痛！全身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每一个脏腑都在发出碎裂般的剧痛！灵魂深处更是传来阵阵强烈的空虚和眩晕，那是力量透支到极限的征兆。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

然而，所有的痛苦和虚弱，在倒下的瞬间，都被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撕心裂肺的情绪彻底淹没！

他挣扎着，甚至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迹，用颤抖的、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臂，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急切地、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颤抖，看向自己身前——那个被他用身体死死护在身下、蜷缩在冰冷泥泞中的身影。

苏婉儿。

她的姿势依旧保持着跪坐，如同守护着最珍贵宝物的母亲。只是此刻，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一动不动。之前渡入情火、承受结算反噬时渗出的银金血痕，被浑浊的泥水冲刷，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纪辰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动作因为恐惧和急切而显得笨拙不堪。他伸出同样沾满污泥和血迹的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指尖却在距离肌肤寸许的地方，剧烈地颤抖着，不敢落下。他怕…怕触碰到的是没有温度的冰冷。

“婉儿…婉儿？”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轻得如同耳语，却又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没有回应。

深坑里只剩下江风掠过废墟的呜咽，以及远处血浪退去后江水沉闷的涌动声。

纪辰的瞳孔猛地收缩，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万分的珍重，想要将苏婉儿冰冷的身躯揽入怀中。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她肩膀的刹那——

苏婉儿那低垂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仿佛耗尽了万载的时光，她覆盖着长长睫毛的眼睑，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

当那双眼睛终于完全睁开，映入纪辰视线的刹那——

轰！

如同九天劫雷在纪辰的识海深处炸开！将他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思考、所有的侥幸，瞬间劈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和…无法言喻的剧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曾经流转着灵动、狡黠、温柔与倔强的粉金色眼眸，此刻…**如同蒙尘的琉璃**！粉金色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死寂灰败的**惨白**！瞳孔深处，那象征着情火本源、永不熄灭的温暖光点，此刻…**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空洞、麻木、无边无际的疲惫与茫然。仿佛所有的生机、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神采，都被彻底抽干，只留下一个被掏空的、冰冷的躯壳。

但这还不是最让纪辰心胆俱裂的！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顺着她苍白如雪的脸颊，向上移动。

视线所及——

那一头曾经如同最上等绸缎、乌黑亮丽、带着少女馨香的长发…此刻…

**霜白如雪**！

如同被万载寒冰瞬间冻结！如同被岁月之神在刹那间抽走了所有的色彩与生机！丝丝缕缕，尽数化作了刺目的、冰冷的、毫无光泽的…**白发**！

这霜雪般的白发，凌乱地沾湿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与她空洞麻木的惨白眼眸形成了最残酷、最刺目的对比！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为了维系那场焚尽万古孽债的结算，为了唤醒他，为了在灭世洪峰中守住最后一点希望…她付出的，是燃烧殆尽的**情火本源**，是她生命中最绚烂、最珍贵的色彩，是她作为“苏婉儿”这个存在的…**核心**！

纪辰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指尖冰冷得如同死人。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灼痛。

深坑里死寂得可怕。

只有苏婉儿那双空洞的惨白眼眸，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仿佛穿透了纪辰，穿透了废墟，穿透了这污秽的世界，望向了某个虚无的、连痛苦都已麻木的尽头。

“……婉……儿……？”

纪辰的嘴唇翕动着，终于艰难地、如同泣血般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绝望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