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才说完就自己否定了,“欠了好几百的时候他都不见这样,难道是好几千?还是上网被人骗钱了。”
梁慎言拿着手机,想到刚出来的检查结果,等程殊转过头来看他,脸上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看到他的表情时,程殊眼里一闪而过的是慌乱。
程殊下意识地想避开他视线,捏着那根筷子,自顾自地说:“幸好过一阵要征地,那样还有钱还给人家,不然都没钱。”
梁慎言想过要在什么时机告诉程殊,但是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
今天程殊回来,还那么开心地送他花,和他说春天到了,夏天还有很多惊喜。
这对程殊来说,太残忍了。
“好晚了,我都有点困了,回去睡觉吧。”程殊不等他开口,站起来往外走,“今天在学校题都写够了。”
梁慎言坐在那儿没动,开口叫住他,“程殊。”
程殊站在厨房门口,灯光正好落在他身上,显得背影单薄,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在抖。
他很轻,极力控制住声音地喊他,“言哥。”
像是乞求,又像是依赖。
梁慎言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才能让程殊好受点,但这事发生了,就没办法好受。
哪怕是一心求死的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病发,第一反应都会是求救。
死,那是在本能之外的选择。
“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医生会给出最佳治疗方案。”梁慎言说得很慢,甚至有一两秒他没去看程殊。
“这里不行,就去别的医院。”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割在绳子上的一把刀。
等他说完,悬在程殊心上的那块石头,重重地砸下来。
疼得他弯了一下腰。
梁慎言站起来,凳子在地面刮出声音,走到程殊身后,牵住他的手,“检查结果不差,后续治疗虽然有点麻烦,但配合治疗就不会有大问题。”
程殊听到治疗、检查,心像是沉到水底,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梁慎言没有强行让他转过来,接着说:“明天去医院了解了治疗方案,就安排住院,我在联系北京那边的医院了,要是有床位就转过去。”
程殊心都乱成一团了,梁慎言说的话听了又像是没听,指甲快划破手心,憋红了眼圈,鼻子堵得不通气。
哽咽着问:“肺的问题?”
梁慎言扫过他绷紧的下颌,“嗯”了声。
程殊心又往下沉了,心口发紧,只能用力地攥着梁慎言的手,哽咽变成了啜泣。
他没办法保持镇定,他很慌,脑子也很乱,想起了很多事,再也没办法,转身把脸埋在梁慎言怀里,眼泪洇湿了胸前一片衣服。
梁慎言擡手搂住他,手心贴在他后脑,把人按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垂着眼,一遍遍说:“别怕,我在呢。”
怀里的啜泣声那么轻,连哭都是收敛的、沉闷的,不敢放肆发泄,却让梁慎言难过极了,他说不出“不会有事”这样安慰的话,他只能告诉程殊,不论发生什么,他都在。
这一夜程殊睡得很不安稳,几乎隔一会儿就会从梦里惊醒一次,醒了就盯着蚊帐顶看,或者拿手机在网上查,看累了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梁慎言把他搂在怀里,看他醒了,也不问,只是手掌摩挲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拍着,等他睡了就跟着眯一会儿。
天亮了,程殊睁开眼,扭头见梁慎言睡觉还皱着眉,伸出手轻轻给他抚平。
轻轻地挪了挪位置,靠到他怀里,寻到一个温暖的地方贴着。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全家人都起了。
程三顺和林秋云从堂屋出来,看见程殊身上穿的,就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沉默着吃了个早饭。
去医院的路上,车里气氛都是绷着的。
快到医院时,程三顺忽然开口,“我都四十多岁了,不年轻,要说活够没,其实也差不多,要是……你该什么样还什么样。”
程殊猛地一擡头,他没怎么坐过小车,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被安全带勒得一疼。
抿紧了嘴角,转回来时绷着脸,语气很急,“你烦不烦?能不能等医生说啊。”
气氛一点就着,但谁都没再说话。
医院里全是看病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大家都匆匆忙忙的,谁都顾不上谁,更不会好奇地窥探别人来看什么病。
在一楼拿了检查报告,拿了复查号去门诊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上,医生给他们分析着目前的病情发展,肺癌中期,属于小细胞,正常治疗的话至少有三五年的时间,恢复得好那就十几年二十几年都有可能。
后期治疗会考虑切除病变部分,需要化疗,会用到靶向药。
更多的就太专业了,他们也听不明白,最后总结下来就是还能治,不是晚期,效果好再活个十几年不成问题。
听完了,程三顺跟林秋云的脸色都好了很多,放宽了心。
得病了是糟心,但还能治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程殊坐在后面一点,一直绷着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习惯地转头去看梁慎言。
梁慎言冲着他笑了下,安抚地抚了抚他的背。
“医生,后续治疗、手术这些大概需要多少钱?”程三顺和林秋云一边装东西一边问:“那是不是现在就得住院?”
医生看了眼梁慎言,其实在他这里不存在什么打了招呼就多关照的事,病情的发展和控制,每个病人都不一样,关照了也不一定往好的发展。
只能说,他们都在尽力让病人康复。
“后续的治疗费用,包括用药住院这些,一年的花费大概是十万左右。”医生紧接着问:“你们有合作医疗,是可以报销的,要是买了医疗保险,那就能报更多。”
一年十万。
程三顺和林秋云一愣,对视了眼看向医生,想问什么又好像不用问。
治病这事,谁都知道,越严重花的越多。
这个数,治疗就不只是刚才听起来那么轻松。
程三顺那么一个脾气暴躁的人,这会儿看着局促,拿着袋子,手在旧外套上搓了搓,整个人在白炽灯下显得那么瘦。
他问:“医生,能保守治疗吗?就吃点药那种,稳住病情不变差就行。”
程殊坐在凳子那儿,没听医生回答,光是他看过来的眼神,就让他觉得窒息。
没去看梁慎言,他站起来,一个人先走了出去。
医院走廊全是人,叫号的声音不时响起,耳边传来机器操作提示,他靠在护栏那儿,茫然地看向四周,鼻尖忽然一阵发酸。
他们那儿的人,这辈子都没怎么到过外面的世界,一直都安安心心地生活在那个小地方。
对于他们来说,世界或许没那么大,一日三餐、几亩田地、左邻右舍,那就是一生几十年了,他们没觉得自己渺小。
可是在钱面前,他们显得这么渺小,又这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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