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2 / 2)
凌和月就知道瞒不过她,但是他确实不知道那个世子殿下是谁,“我不知道他是谁,没有被虐待,只是挨了些打而已。”
“那你肩膀上那个伤疤,是他做的吗?”凌和月避开程泠的眼神,本来想否认,但是依程泠的性格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只能点点头,“都十多年了,早就不痛了,不用担心我。”
“你不要瞒着我,若我认识他,一定会替你报仇。”程泠的意思凌和月明白,他连忙跳过这个话题,“后来我还以为要继续出去打架,但是有个女人又把我买下了,她给了我很多吃的,还有衣服,就是那个闫妈妈,你见过的,后来我就一直待在朝溪楼了。”
可是后来,随着凌和月越长越大,也越来越遮不住他的异于常人的容颜,闫妈妈也不让他再做杂活,而是教他怎么去伺候别人。
其实从前在奴隶场的日子里他的反抗还没有那么激烈,闫妈妈的手段可比奴隶场只会打人的手段强多了,凌和月在那时认真求死过,可他只要一想到娘还没见到他,就怎么也下不去手。
后来他发现一旦跨过心里的某一个槛,其实会好过很多,从他开始接受这样的生活后,就很少挨打了,那时他明白的道理是,乖巧一点真的可以救命。
可他也知道只要决定坠落,要么摔死在地面上,要么延缓死亡永远下坠着,绝无可能再回到曾经,凌和月也以为自己就会这样麻木一辈子,可他没想到,他闭目决定不理一切声音的时候,有个突兀的声音问他:“自由了吗。”
程泠知道这段记忆一定是不堪回首,即便是沦落到身无分文穷愁潦倒的人也会站在更高一级的台阶上唾弃出卖身体的人,她难掩心痛地摸了摸凌和月的头,如若不是母亲的妄念,他本可以不受这些苦,本可以自由自在地长大。
凌和月很少被人摸头,这样宠爱意味明显的动作他并不适应,但是程泠这样做,他不反感,“再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所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现在身体健全,神智也清醒,已经很幸运了,这世上比我惨的人多的是,你不要觉得好像我多惨一样,光说你给我的财富,都是旁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
“你....何必来宽慰我。”程泠清楚明白,什么财富,什么幸运,都是托词,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年,可终究再去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夜深了,还在这里伤春悲秋做什么,去休息吧。”程泠是想告诉凌和月自己也想开了,但她知道凌和月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将他送到房间里,替他关上了门,便离开了。
夜风寂寂,吹落几片树叶,程泠手中的琉璃提灯轻晃了晃,她驻足看着凌和月院子里的烛火熄灭之后,还是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
凌和月吹灭了灯,静静伏在书案前,借月光窥见未凉的烛泪顺着蜡烛身躯滑落,他伸出手指将带着余温的烛泪拈起,在指尖揉搓,这样的温度就像鲜血一般,粘稠,凝固。
曾经在朝溪楼,他有过想要一了百了的瞬间,浑身浸在水里,取下了头上的竹簪,折断了用断裂处一遍遍划破手腕的皮肤,直到血液像温热的烛泪一般融入水中,他躲在水下决定就这样下沉,可渐渐涌上的窒息感却让他猛地清醒过来,提醒他不可以放弃,不可以就这样离开。
那时他才知道,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绝望过,他从来都想活着,想看见第二天的阳光,想有朝一日逃出生天,于是他逃出水下,跌跌撞撞离开浴桶,撕碎了衣服,将受伤的手腕包扎好。
凌和月在月光下揭开了手腕处的衣服,虽然几乎已然看不清伤痕,指腹抚过之处还是能摸到微微崎岖的痕迹,这也能算是,他活过的证明了。
其实他今天真的很开心,段云沉的爱让他有了活着的实感,觉得浑身的血液再次流动了起来,和旁人一样,开始自由地流动,也在庆幸地想,还好当初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原来冬尽了,前方真的就是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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