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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第一世界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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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意味不明地叫了一声,又不继续往下说,只是有一下没一下,慢慢拍叶白琅的背。

叶白琅藏在祁纠怀里,他想等祁纠睡着再睡,但他已经熬了几个通宵,被祁纠哄着,就身不由己坠进黑沉。

叶白琅向他皈依:“极光是灵魂……”

祁纠说了,他就会信……

如果祁纠是这个意思,那么接下来的每年……他都来这里,看两次极光。

他来这里点长明灯。

……

他们还去了豪华酒店。

叶白琅第一次订总统套房,光是抱着祁纠把每个房间全走完,就花了半个小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有些人也是第一次住,一定要亲手把每个角落都摸一遍。

那天叶白琅的运动量,甚至到达了丧心病狂的一百七十九次负重蹲起。

但叶白琅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好,他被祁纠监督,一路吃好喝好,又锻炼充足,呼吸了大量的新鲜空气。

况且……负重的重量,也已经比过去轻了不少。

叶白琅抱起祁纠时,压在手臂上的轻飘已经令人惊心。

他们夜里睡在一起,叶白琅甚至会因为怀里感觉不到丝毫分量,而在深夜惊醒。

但还好,祁纠睡在他身旁,戴着氧气面罩,呼吸心跳都还算平稳。

叶白琅养成习惯,会在半夜听祁纠的心跳,偶尔也会被醒过来的祁纠抓包,薅着衣领冷酷拎走。

叶白琅被薅着衣领往外扯,被祁纠轰去三厘米开外,很高兴,拉着祁纠说话,问祁纠第二天想吃什么自助。

他去看过了,酒店的自助餐很不错,他可以给祁纠拿汉堡,制作草莓莫吉托。

这是他们这趟旅行里,留下的第一个遗憾……因为第二天祁纠并没醒,第三天也没有。

叶白琅在总统套房住了一个星期。

祁纠在第七天醒过来,微睁着眼睛,靠在他肩上慢慢呼吸,在叶白琅的手心点了两下,就又昏睡过去。

这是他们该继续出发的暗号,叶白琅只好办理退房手续,临走时买了一个汉堡、一杯酒店调酒师调制的草莓莫吉托。

叶白琅把汉堡在祁纠的唇边碰一碰,用滴管吸了一点草莓莫吉托,给祁纠尝一尝味道。

这是第二个遗憾。

叶白琅自己也喝了一点,完全没有祁纠调的好喝。

……

所以现在,他们来到一片山里的丛林。

“哥哥。”叶白琅背着祁纠,这里不好走,他深一脚浅一脚跋涉,“我们有个失误。”

祁纠伏在他背上,懒洋洋把下巴垫在他肩膀:“……嗯?”

“失误。”叶白琅说,“我们越走越往北。”

他们身后的路,应该已经开始陆续回暖,有了春天的影子。

但他们跑得太快,一路向北,追着冰天雪地的尾巴。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很可能已经走到春天了。

祁纠还真没想过这个,仔细一想,居然相当有道理:“大爷的……”

祁纠很少这么说话,叶白琅被逗得轻声笑出来,调整姿势,把他背得更稳:“没关系。”

没关系,叶白琅向人打听了,这片林子里有地热,核心的温度比外面高。

外面虽然还是萧索的深冬,但林子的最深处,大概已经回春了。

就是这条路不好走,车进不来,人也罕有敢往里探的,只有资深徒步者走过的一条小路。

叶白琅背着祁纠向里面走,给祁纠描述他看见的景色。

《好词好句好段》有用,叶白琅对美好景色的评价,终于不再是相当匮乏的“好像死了”。

狼崽子终于松口,不再钻牛角尖地犟着,认定只有死了以后才能这么享受,才会有好事发生。

祁纠对这个进步相当欣慰:“给你颁个奖。”

叶白琅很配合:“谢谢哥哥。”

他领了祁纠颁的奖:一片在枯枝上挂了一个冬天,被风吹下来,正好砸在祁纠手上的红叶。

叶白琅要背着祁纠,空不出手,就拜托祁纠把它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叶白琅给祁纠背《好词好句好段》。

他认真地背,但因为缺乏理解、生搬硬套,背出了一年四季。

要是祁纠真信他胡扯,或许真会以为他们走在一片春意盎然、夏日炎炎、秋高气爽、寒冬腊月的神奇树林。

祁纠绷不住地乐了一声。

叶白琅刚把嗓子背哑,他听见祁纠有反应,就停下脚步:“哥哥?”

“挺不错……”祁纠轻声说,“把我放这儿吧。”

叶白琅的脚下失去重心,剧烈栽了下,又重新站稳。

“没有不错,这里不好。”叶白琅说,“哥哥,是我编的,我在乱背,想逗你开心。”

叶白琅结结巴巴地说:“哥哥,你别生气。”

祁纠知道,他没生气,只是没有时间了。

不知道系统那边的成果怎么样,有没有帮他搞到一只炫酷的帅乌鸦。

祁纠捏了捏叶白琅的脸:“没生气,想什么呢?”

“我家在差不多的地方。”祁纠说,“没开玩笑,我在山上的林场长大,一到冬天就进山。”

他听见鸟叫,听见叶白琅踩叶子的声音,感觉到空气的干燥寒冷,就知道这地方跟他家差不多。

再往里走就不安全了,林子深处比外面暖和,野兽也知道这件事,会藏在里面过冬。

“你回家以后……”祁纠说,“别关窗户,留条缝。”

祁纠帮叶白琅整理领口,慢慢理好了,扣好扣子,轻拍两下。

叶白琅无声摇头。

他拼命摇着头,身体抖得激烈,他不听祁纠的话,踉跄着往林子里跑。

他背着祁纠往林子深处跑,去追那一点缥缈的虚幻春天。他摔了跟头,祁纠也不怪他,一只手懒洋洋滑下来,落在他的左肋间。

……落在他心脏的位置,祁纠替他堵着窟窿,替他挡着风。

“哥哥。”叶白琅说,“哥哥,等一下,再等一下。”

他知道祁纠为他撑了多久,他知道祁纠很累,知道自己自私到极点……他都知道。

叶白琅背着祁纠跌跌撞撞,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不知道祁纠是不是已经失去耐心。

他一跤摔在地上,眼前终于不是雪、不是枯叶,是绿色的春草。

绿色的草芽把地面拱开了。

“春天,春天到了,哥哥。”叶白琅剧烈地喘着气,他彻底失去力气,跌坐下来,“我们到了。”

他握住祁纠的手,拼命想要带祁纠去碰那个软嫩的、新生的柔弱草芽。

不行,还差了几公分。

只是很细微的几公分距离,只差一点,祁纠的手碰不到那棵草。

祁纠的手指冷而僵,固定在微微弯曲的形状。

叶白琅的动作渐渐缓下来。

他格外小心、一点一点地把祁纠从背上放下。

祁纠躺在草地上,微睁着眼睛。

“……哥哥?”叶白琅轻声问。

他摸摸祁纠的头发,又碰祁纠的脸。

那是种从没有过的冰冷——即使在这段时间里,也从没有过。

叶白琅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没关系……我帮你。”

不过他得先喘口气,他跑得太累了,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了。

叶白琅一头栽在地上。

他撑着一条胳膊,拼命侧翻过身体,盯着祁纠不眨眼,大口喘着气。

这些呼吸进不去肺里,他的眼前慢慢变得昏黑——可又在某一个节点,叶白琅的脊背忽然痉挛般悸颤。

……他忘不掉。

这些天来,祁纠不论多累、多没力气,都会留出一只手,在他背上慢慢地拍。

这样的节律被祁纠刻进他的骨头里,他忘不掉,所以在缺氧濒临极限的时候,就自动在他身体里复苏。

祁纠教给他的呼吸频率,让叶白琅眼前的黑雾散去,让叶白琅绝望地活过来。

活过来也好,还有几件事做。

叶白琅想,祁纠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的,不知看没看到春天。

“哥哥。”叶白琅说,“你看。”

祁纠说话算话了,祁纠陪他过了一个冬天,又陪他看见春草。

叶白琅想要把那片草芽拔出来,放进祁纠手里,可碰到柔嫩的草叶,又停下动作。

他不是什么善类,不至于对没知觉的草木有怜悯。

……但这是祁纠的春天。

他不能破坏属于祁纠的东西,任何东西,这真麻烦,因为第一件属于祁纠的东西是他自己。

叶白琅收回手。

他有些吃力地爬过去,抱着祁纠,一点点按摩那些早已僵硬的关节。

然后祁纠的手被他拢着,他们一起去碰那片草叶。

他让祁纠碰了碰春天。

叶白琅松开手,空洞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笑。

他不闹了,不再打扰祁纠,他们两个都好好休息一下。

叶白琅准备攒点力气,等他有力气了,就抱着祁纠去找个漂亮点、舒服点的地方。

他在祁纠颈间拱了拱,打算赖在祁纠身边休息一会儿,就立刻爬起来这么做……他打算这么睡一小觉。

有很多天,叶白琅都不敢睡觉了。

现在终于用不着再赶路。

叶白琅学着祁纠的样子,慢慢抻了个懒腰。

他正想闭上眼睛,却忽然觉察到危险,倏地睁开眼,重回警惕。

……几只鬣狗从林子深处冒出,幽绿色的眼睛闪烁。

鬣狗的习性,轻易不会选择捕食活物,它们的目标……是祁纠。

……

这个认知扎进叶白琅的太阳xue,泛着寒气,让他久违地开始头痛。

叶白琅盯着这些畜生,他从怀里摸出匕首,把祁纠护在怀里。

他无视愈演愈烈的头痛,眼底渗出冰冷到无机质的杀意。

“哥哥。”叶白琅低声向祁纠解释,他不敢让祁纠听出,他其实在高兴,“我可能要来陪你。”

不是他故意的,他知道祁纠不愿意他陪。

可他已经没力气了,他要和这些畜生拼命,不准这些畜生动祁纠……他可能会受伤,可能会流很多血,可能会被咬去几块肉。

在这种偏僻地方,受了这种程度的伤,自然别想再走出去。

叶白琅不敢被祁纠发现自己在高兴。

他垂着眼,用一截布条把匕首缠在手上。

他知道为首的鬣狗正弓起脊背、准备攻击。

他也正在准备。

叶白琅牢牢抱着祁纠,他盯住即将扑上来的丑陋畜生,嘴角刚擡起来,就被结结实实扇了一翅膀。

后脑勺的力道熟悉得让他瞳孔悸颤。

叶白琅呼吸窒闷,他胸口被祁纠堵着的窟窿仿佛又骤然豁开了,激烈的痛苦迟来半拍将他吞没。

叶白琅低头看着怀里的祁纠,他摸了摸哥哥的睫毛、眼睛,鼻梁和不带血色的嘴唇。

他的胸口缓缓起伏,茫然擡头。

比他更茫然的,是那群逡巡着逼近落单旅人、正准备群起而攻之的鬣狗。

……铺天盖地的乌鸦。

羽毛黑亮、喙利爪锐的乌鸦,黑压压一片,落满了这片春天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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