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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生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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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生辰

两个人要回一个家, 其实一点都不难。

可以是回府,可以是回宅子,实在没那么多充分条件了,幕天席地, 裹条厚披风也足够。

郁云凉仔细给祁纠擦净了水, 换上新买回来的衣服, 把祁纠扶回榻上。

小公公每一处都极谨慎仔细, 即使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也死死咬着牙关, 手上一点都不抖。

他扶着祁纠的肩膀, 让祁纠靠在榻上,把祁纠的衣领整理得极妥帖。

然后他又拿起干净的软布, 仔细擦拭祁纠的头发。

郁云凉借着这些动作偷偷抱祁纠。

衣领被理得板板正正、没有一丝褶皱,头发也彻底再擦不出半点水分。

郁云凉实在再找不出什么能做的,才终于松开手,撑着暖榻慢慢后撤。

他已经尽量小心,靠在软枕里打瞌睡的人还是被惊扰, 睁开眼睛。

郁云凉掉进那双眼睛里, 忘记了怎么动。

“别乱跑。”祁纠擡手, 照他背后轻轻一按,“歇会儿。”

郁云凉叫他一按,背后就跟着塌了,撑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身不由己地被祁纠扒拉进怀里。

两个人贴近了, 屋子里又静, 什么响动也躲不过。

祁纠摸了摸他的眼睛:“还是难受?”

才离了温泉片刻,这人的手就又凉下来。郁云凉下意识闭眼, 滚烫的眼皮被微凉的手指抚着,胸口疼得说不出话。

“不怕。”祁纠摸他的眼皮,指腹抚过睫根,那是种几乎让郁云凉发抖的轻柔力道,“难受就哭。哭痛快了,往后就不做噩梦了。”

郁云凉呛咳着大口喘气。

他不想让眼泪把祁纠的手弄湿,可这由不得他,那只手像是把他眼睛里的水汽全勾出来。

明明回房之前就觉得哭够了,以后也没必要再这么丢人……可这只手只要摸一摸、揉一揉,捏捏他的脸颊,少年宦官就从骨头里开始疼。

“殿下。”郁云凉爬进他怀里,抱紧他的手臂,疼得脊背打颤,“殿下……”

“活着呢。”祁纠声音犯懒,半开玩笑应了一声。

他像是猜中郁云凉不敢说的念头,拢着那片冰冷僵硬的脊背:“别怕,我现在挺想活的。”

郁云凉抱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脊背绷起来,屏住呼吸。

祁纠就再把这话说得让他听清:“我挺想活的。”

祁纠说:“我争取,活五年……六年。”

“绝不甩手就走。”祁纠衡量,“六年半……算了,七年吧。”

祁纠一路往下数:“要不就八年?这个吉利。”

“咱们一块儿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活个长命百岁。”

他晃了晃怀里的少年宦官,低头笑着问:“行不行?”

郁小督公嘴唇煞白,手忙脚乱拿袖子抹干净了眼睛,使劲力气,回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祁纠就笑出声,又躺回去,咳了两声:“那就这么定了……给我拿条帕子,还有温水。”

郁云凉滚下榻,一阵风似的跑去拿,又回来抱住祁纠。

祁纠刚被他扶稳,几口血就汹涌着呛出来。

“看着吓人,要不了命。”祁纠闭着眼,空出的手还摸索着郁云凉,往颈后拍了拍,“往后不用害怕……”

以这具身体里毒的烈性,气不御血是常事。

祁纠先前以内力压制,是饮鸩止渴的办法,面上看着越似常人,毒性就越往深里走,早晚渗进心窍。

要是……真奔着活个六七八年打算,就不能用这个办法。

他倒是可以试试,内力运转着走四肢百骸,每天走上几遍,日积月累把毒慢慢逼出来。

——就是这么一来,恐怕没法亲手教郁云凉练箭了。

郁小督公是真的很聪明,不用他怎么费力解释,立刻就能听懂:“殿下……我自己就能练。”

郁云凉跪在榻上,紧紧抱着祁纠,小心帮他拍着背。

他不再怕这些血了,等祁纠把血吐干净,就换了块干净的帕子,蘸着温水擦拭那些血迹。

把血全擦干净,郁云凉才又扶着祁纠靠回去。

“我自己就能练……我每天都练,把箭靶拔来,给殿下看。”

郁云凉的嗓子仍哑,咬字却没有平时的滞涩,一口气保证:“有我……殿下只要躺着,养病,吃饭。”

……那倒也不至于混吃等死到这个地步。

祁纠笑了笑,靠在软枕里招招手,怀里就多出一个郁小督公。

祁纠帮他再加上一条:“睡觉。”

郁云凉在他怀里滞了滞,看起来并不想睡觉、也不想在榻上睡觉,更不想在祁纠明明需要照顾、身边决不能离人的时候睡觉。

但祁纠不觉得这事要讨论,熬也没有郁云凉这个熬法,累极了就昏死过去、醒了就再忙。

这么下去,不是要成仙,就是要变鬼。

郁云凉还是该做个活生生的人。

“冷。”祁纠在他背上抚了抚,“小公公,借我暖和一会儿吧。”

郁小督公不自在得快要烧起来了,正好是个人形暖炉,比那个什么兔绒暖手炉好用太多。

……

郁云凉手脚都不会动,脑子也有些迟钝,盯着揉成一团的被子愣了半晌,才把它慢慢拽过来。

郁云凉想给祁纠盖上被子,发现没法只盖一个人,只好把自己也一并裹上。

“殿下。”郁云凉低声说,“我今晚……”

他这么折腾,话还未说完,祁纠的手就滑下来,摔在榻上。

郁云凉的声音顿了顿。

他屏着呼吸,擡手摸上祁纠的脸,爬近了去听祁纠的心跳呼吸……发觉都还算稳,才稍稍放心。

郁云凉抱着那只手,用脸在摔着的地方贴了贴。犹豫半晌,还是照原样,把这只手慢慢放回了自己背后。

他没敢偷着跑,依旧蜷在祁纠的怀里。

“我今晚炖鸡汤,再烧一锅饭。”郁云凉的声音更轻,“明日我去买《礼记》,劳烦殿下教我读。”

后天去买算筹和毛笔,纸也裁两刀回来,他写字很差,可能要叫祁纠头疼几日。

或许他可以先买字帖回来,照着用木棍在沙子上练,练得有些样子了,再请教祁纠。

郁云凉过去从没这么认真、这么心无旁骛地想这些……这是种相当奇异的感受。

他藏在最安全的地方,脑子里正在想的事,和杀人八竿子打不着。

完全陌生的、从未体会过的安宁,让他还没想上多久,就被倦意拖着,一点一点坠进黑沉梦乡里。

郁云凉拽着祁纠的袖子,藏在祁纠怀里,心神昏沉放松。

他在祁纠这里,学到的每句话、每件事,果然都是对的。

噩梦不来找他了。

——

郁云凉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过来的时候,几乎像是死过一次、又活了一次。

这次是真的活过来。

身上重新有了力气,枯涸的血开始流。

在这种全新的感受里,郁云凉格外茫然地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擡头。

祁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察觉到他动,就低头看过来:“这就睡饱了?”

郁云凉耳廓红了红,实话实说:“……睡饿了。”

祁纠被逗得咳嗽,照着小公公脑袋上乱揉一通,把人放开:“去弄饭吧,我也饿了。”

这些天下来,他几乎就没提过饿,能喝下去一整碗甜汤都是好的。郁云凉听见这句,眼睛都亮了亮:“殿下想吃什么?”

“都行。”祁纠不挑,“对了……江顺家有酒没有?”

郁小督公的脸上还是热的,抿了嘴角,跪起来抱祁纠:“有,殿下要喝?”

“我喝不了,弄点黄酒,给你炖鸡用。”祁纠被他揽着坐起来,“再烫一壶,加几片姜,给你尝尝。”

他刚跟系统开完碰头会,整理了个养生指南,争取能陪郁小公公多几年,指南上说不能喝酒。

指南还说得多吃饭,祁纠早就看见郁云凉拎回来的鸡了。

郁云凉忍不住笑,帮祁纠整理身后软枕,低声说:“殿下馋了。”

祁纠撑着胳膊,等他总算整理好了那些软枕,就松了力气斜靠进去:“不给吃?”

“给。”郁云凉说,“殿下多馋些,再想想吃什么……我都去弄。”

他只盼着祁纠能多说些想吃的,人要吃饭才有力气,然后病才会好。

郁云凉今早去医馆时,又问过一次老大夫,仍然没得到什么好消息……但他信祁纠。

祁纠说能陪他六七年,八年也说不定,他就信。

他也继续活八年。

郁云凉并不在这件事上多说,确认了祁纠已经躺得足够舒服、既不冷也不热,就又去翻江顺的藏宝阁,抱回一堆书来给祁纠解闷。

热茶备好了、热甜汤也在小炉子上温着,药还得多熬一会儿。

郁云凉今天不想让祁纠早喝药——这人一旦喝了药,什么都吃不下,连甜汤也吐。

今天要让祁纠多吃些饭,郁云凉记下祁纠的吩咐,打算一会儿去偷江顺酒窖里最好的黄酒。

小泥炉被郁云凉搬到榻边,拢着个防火的金丝罩子,上面还有暖手的汤婆子,祁纠一伸手就能拿到。

郁云凉把这些都做完,反复确认过没有任何遗漏,才暂时离开祁纠,跑去院子里,支起灶生火做饭。

……

郁云凉从不知道,世上原来有这么好的日子。

这一世,他已经活过十七年,上辈子也浑浑噩噩活了二十几年……加在一起,不算短了。

他也做过督公、做过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看着不知多少人匍匐脚下,要什么都易如反掌——根本不像是现在,想弄点黄酒,还得费力气去江顺那偷。

可那种日子仍像是在地狱,像是在不见五指的漆黑冰窖。

现在就不一样。郁云凉做一会儿饭、生一会儿火,就忍不住跑去窗户边上。

那扇窗户里的光既亮且暖。

郁云凉看上一阵,就忍不住踮脚,悄悄推开一点小缝,探进头看祁纠。

祁纠靠在榻上看书,对这种动物园似的探望倒也适应良好,听见动静就头也不擡,随手摸个什么射过去。

……炖一锅鸡汤的工夫,郁云凉已经被三片柳叶揉成的小球、两团干净纱布砸了脑门。

这些东西并未灌注内力,是祁纠纯用手腕作巧劲甩出去的,碰到郁云凉之前就已经卸力,砸上去一点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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