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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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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岳峰的宗主环顾一圈,勉强挤出了个笑,捧起杯酒:“……上神,请。”

此番摆了盛宴请陆焚如,青岳宗也有自己的盘算,一是为了探些口风,二是为了请陆焚如收徒。

陆焚如垂着眼,不接这杯酒:“我不是上神。”

“什么话,什么话。”宗主赔笑,“巫、妖两族都是上神——若上神不喜欢这叫法,那咱们就叫亲近些,陆长老。”

这话总没法推脱,陆焚如需要落脚栖身之处,如今做了青岳峰的供奉,受一句“供奉长老”并不过分。

宗主见他不语,眼里更亮出异彩,欣喜道:“不知陆长老有没有收徒的打算?”

陆焚如擡眼,漆黑眼底似有讽意:“我?”

宗主似乎全然不曾看出,笑着点头:“正是,正是……门里这厚礼早都备好了,收几个就行,挂个名字,不用怎么管。”

眼看又快到了宗门开山收徒的日子,如今人族这些宗门,其实没有正经修炼功法,无非是打坐、修道、山中无日月。

如此这般修炼个几十年,到苍髯皓首时,延些寿命,活个一两百岁。

再有些天赋斐然的,修得法术神通,能变化、能腾云,能占卜算卦,降妖拿鬼,能使遁术日行千里,已是极了不得。

巫妖两族的天赋神通、修炼功法,其实都不与人族相通,收了徒也教不了——祝尘鞅当初收的那些徒弟也一样,除了陆焚如,剩下那些都只是挂名而已。

“收了他们,也不用做什么。”宗主殷切解释,“叫他们洒扫伺候,奉个茶、做个饭就行了……”

陆焚如忽然打断:“哪天奉上来一杯毒茶,坏了我的修为,让我输给来下个打山门的‘上神’?”

宗主的笑僵在脸上,眼底透出隐隐错愕惊惧,冷汗大颗大颗冒出来。

陆焚如并非不知道这些人的勾当。

他垂着眼,抓着刀起身,黑袍袖口将那杯酒刮倒,泼在地上。

“这是琼浆玉液!”宗主慌声解释,“是冰山琼花蜜心酿的,五十年一开,百年一酿,清心明目,绝无半点害处……”

他说的不错,这的确是琼浆玉液,的确珍贵,的确没有毒。

青岳宗不可能对陆焚如动手,至少目前不可能——如今祝尘鞅显然已是废人一个,指望不上了,他们只能靠着陆焚如。

除非再有个更厉害的什么妖族来抢地盘,又或者是巫族总算从混战里抽出工夫,打上门来惩治青岳宗、救走祝尘鞅……除非是这些情况。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些“除非”,几乎每样都不可能发生。

如今妖族中,陆焚如是唯一的一个突破新境界的,妖族天生懂得趋利避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挑衅更强者。

巫族那边……更是快把不周山打塌了,上九天乱成一团,没时间管下九峰。

那日陆焚如回来复仇,打上山门,滔天黑雾遮云蔽日,惨惨凄风血雨,竟令人生出几分灭世之惧。

青岳宗暗中观望,见祝尘鞅与他交手几次,明显有不支之态,回来后更是咳嗽吐血、虚弱非常,就已觉出不妙。

这些人衡量再三,决心放手一搏,这才叫祝尘鞅的徒弟暗中下手,给祝尘鞅端去的药茶里下了毒。

人间的毒,对巫妖两族效力其实都有限,无非是叫祝尘鞅经络淤堵、真元流转不畅而已……但只是这样一点差距,就足以分出胜负。

也就是这样一点差距,让那天的祝尘鞅在交战之时,露出了那么一丝不能再小的破绽。

这破绽叫陆焚如捉住,结结实实还他一掌,这一掌凝聚弱水至阴至寒,将祝尘鞅自山巅重重击落。

那一片山峦被碾成齑粉,扬起的烟尘遮了青岳峰三日三夜,才总算被宗门长老合力驱使的流风吹散。

祝尘鞅摔在乱石之间,周身经脉尽断,真元凝成的战铠更是彻底崩毁消解。神血顺着暗溪淌进山林,那一片林木都变得尤为茂盛,百年成熟一次的奇花异草争相成花结果。

陆焚如追下来时,已有眼疾手快的宗门弟子,“冒死”冲上去,以九幽陨铁铸造的锁链将祝尘鞅锁了结实。

……青岳宗这么做,也是深思熟虑了多日,再三衡量利弊,有他们自己的打算。

一来,是为了叫这场仗尽快打完,免得株连青岳宗内无辜弟子,不跟着祝尘鞅受无妄之灾。

二来……胜败已定,也是想向陆焚如卖好。

“那祝尘鞅分明是——分明是自作孽不可活,行此险恶勾当,人人得而诛之!”

宗主急得几乎有些言语不畅,满脑门冒汗:“我们,我们并无与上神交恶之心,天地可鉴……”

陆焚如清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不喝这些人的酒,也不吃这些人的饭菜。

“我是妖物,不吃你们吃的东西。”

陆焚如垂着眼:“不必费这个心思了。”

宗主张了张嘴,心道陆焚如是妖物不假,可怎么就不吃人吃的东西了?祝尘鞅捡他回来时,还下了趟山,往离火园中牵了头牛呢。

……这话自然不能说,心里想想都得尽快,免得这些大能有拿魂搜念的本事。

宗主勉强定下心神,不敢违逆陆焚如,将收徒的事也暂且搁置,只是越发毕恭毕敬。

“既然如此……供奉长老有用得着本宗处,只管召唤,我等随时候命。”

宗主拱手保证:“祝尘鞅被看管在宗门囚室,万无一失,他周身经脉已然尽断,无法再动用真元,无论如何也跑不掉……”

这话尚未说完,他站在陆焚如黑沉沉的眸光里,又莫名打了个冷颤,闭上嘴。

“经脉尽断。”陆焚如念了念这四个字,好笑道,“谁与你们说的?”

宗主愣了下:“这、这不是明摆着?”

陆焚如原本也以为,祝尘鞅经脉尽断,只要再以弱水寒毒封住气海,就折腾不出半点花样。

可这人远比他想得命硬,在石室里,祝尘鞅为了化去那些寒气,又动了真元,催出离火。

灼烈的离火气息,与黑水洞中残留的一般无二,陆焚如舔了舔上颚,狼灵舐去的神血味道仿佛还残留在口中。

“如何处置他,是我的事,你们不必插手。”陆焚如说,“弄些吃的给他,别饿死了。”

堂堂战神冻饿而死,实在丢人,陆焚如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克扣祝尘鞅。

既然祝尘鞅不肯点菜,陆焚如也就不再管他。

今日夺了祝尘鞅不少神血,陆焚如察觉到体内妖力不稳,激荡不休,多半是又要突破,要寻个僻静处闭关。

陆焚如又看向手里的刀,忍不住蹙紧眉,垂首沉思。

——往日到这种时候,他只要握住刀,就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凝视,催他不眠不休,催他日夜修炼复仇。

可现在……这把刀却没了半点动静,这种感觉并不让他轻松,只觉得不安。

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还是有什么变故?

又或者是祝尘鞅在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倘若真是这样,他会让祝尘鞅好好尝尝他曾受过的罪。

陆焚如无心再与这些人虚与委蛇,突破在即,他不打算再耽搁时间:“我今夜闭关,你等不可打扰。”

宗主与一干长老连忙不叠称是,立即发下宗门令,警告各峰弟子今夜不可擅动,违令者严惩不贷。

宗主将陆焚如送出们,还想客套几句,迎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竟觉心神一瞬恍惚,大骇之下晃了晃才站稳。

陆焚如盯着他,缓缓问道:“你们青岳宗,还有没有瞒我的事?”

陆焚如的修为境界,眼下尚且不能搜魂夺魄,但也只差临门一脚,彻底突破境界稳固后,就能将人神魂抽出查阅。

这些人若仍有什么心思瞒着他,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便要无处遁形。

宗主满心骇然,连忙矢口否认:“怎么会有?!我等诚心,绝无二意……”

陆焚如静看了他一阵,攥着那把刀,转身离开。

宗主叫余悸淹没,连腿都有些软,此时却也有些慌了起来,忍不住反复思量,有没有什么事不能告诉陆焚如。

……除了他们也想趁机打些秋风,惦记祝尘鞅身上那点神血神骨,想捞着些来做好处,剩下的也就没了。

这种小事,想必陆焚如也不会在意……硬要说的话,还有另一件小事,的确没敢说过,但想来也无足轻重。

这事不敢讲,倒也没什么阴谋,只是怕落了陆焚如的威名,惹陆焚如不悦。

——祝尘鞅与陆焚如鏖战三日,面上难分难解,内里却已不支,回了离火园内休息时,已能听得见咳嗽声。

透过窗子,看得见祝尘鞅按着胸口,伏在桌边,咳出斑斑血迹。

所以他们熬了药茶,在这茶内下了毒,叫祝尘鞅手下的徒弟送进去……偏偏这些遭瘟的废物东西,个个怕遭报复,没一个敢用真身。

最后送茶进去那个,悬心吊胆蹑手蹑脚,放了茶拔腿就跑,化形术拼命使到顶阶,用的居然是陆焚如的面目。

他们还以为功亏一篑,怒骂了那夯货一夜,却没想到祝尘鞅平日里警惕到极点,居然真把那下了毒的茶喝了。

这也就是所有瞒着陆焚如的事了……再怎么想,应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被陆焚如折腾了这么多天,祝尘鞅也没问过。

或许那天晚上,祝尘鞅也并没看清,那一杯茶,是陆焚如端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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