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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难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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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焚如眼中血色一涌,黑雾骤然浓郁,顷刻充斥整间卧房,身形骤然掠至榻上。

一只血红的竖瞳妖目森寒冰冷,于滚滚黑雾中缓缓睁开,盯住祝尘鞅。

祁纠叫妖雾所挟,不能动弹,微微仰头。

——如果没猜错,这血瞳,还有那古怪的血雾血光,层层赤丝,全是一个东西。

陆焚如叫盛怒所摄,满眼杀意地盯着他:“你笑什么?”

那双眼睛叫人恨极……这人靠在黑雾里,明明叫寒毒所化层层叠叠霜刀雪剑逼住死xue,却仍从容得仿佛靠在青竹上,朝他温声道:“来。”

陆焚如将牙咬出血,再三极力凝聚心神,却依旧难与秉性本能相抗,黑雾尽散,被这一字言灵拘进柔和臂间。

“没笑什么。”祁纠环着他,还按旧时办法,单手在他背后轻拍,“倘若有这种药,早给你喂了。”

陆焚如被他拘在怀里,身形骤僵,屏息许久,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说得没错。

以祝尘鞅当初的本事,倘若真有这种药,何不直接悄无声息在决战时对他用了?

到那时,他自会忘却前尘,忘了身世血仇,还做离火园的好徒弟。

陆焚如眼底透出自嘲,太荒唐了……他甚至生出念头,忍不住觉得若真是这样,或许比现在好。

比现在好,他还做祝尘鞅的徒弟,祝尘鞅还是九天战神。

而不是现在这样……陆焚如叫这一字言灵拘着,伏在面前的怀抱里,仿佛恭顺,仿佛驯服。

祝尘鞅揽着他,也仿佛从未被他伤害过,仿佛从未因他落到如今地步。

他们之间,本来不必这样。

如果祝尘鞅能预知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早些下手除了他,早早将他炼化,叫他灰飞烟灭就好了。

祝尘鞅早杀了他,早废了他,就不必这样。

“焚如。”他听见祝尘鞅的声音,一线神力传音入密,响在他脑中,“若再突破,斩了那血瞳。”

陆焚如倏地睁圆了眼睛,由他胸前错愕擡头。

他看向祝尘鞅,用力握住祝尘鞅的手臂——这人已到了这一步,居然还敢妄动神力,是真的不要命了?!

这离火园早已被他妖气封锁,为何还要特地传音入密,这样大费周章,以元神直接同他说话!

陆焚如用力扶住祝尘鞅,他来不及凝聚妖力,往腕上用力一咬,鲜血涌出。

陆焚如撬开祝尘鞅煞白的双唇,将温热妖血一口一口喂进去,喂到满身尽是冷汗,才揽住稍有了些温度的身躯,慢慢放回榻上。

……到这时候,陆焚如才总算慢慢回神,想起祝尘鞅不惜消耗神魂之力,也要对他说的话。

斩了那血瞳?

什么血瞳?

陆焚如自己根本无所察觉……他那时叫盛怒冲没心神,只想问清楚这人为什么笑,根本没注意有其他异状。

陆焚如眉峰紧锁,站在榻边,沉默半晌,慢慢伸出手,替祝尘鞅整理床榻,化去星星点点的妖血。

“师尊。”陆焚如说,“你不能死。”

他攥着祝尘鞅的袍袖,一时没法叫这只手松开,看着苍白得惊心的脸庞,连双脚也被钉在地上。

“世间种种,徒儿应对不了。”陆焚如说,“你不能死。”

他知道祝尘鞅听不见他的话。

消耗神魂之力的代价,是陷入无知无觉的昏迷,直到醒来之前,意识都与外界远隔天堑。

祝尘鞅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察觉不到。

所以陆焚如止不住地发抖,他就这么站在祝尘鞅的榻边,一动不动地站了一整夜,到天明才慢慢将那只僵硬无比的手收回,离开这间卧房。

吃药、突破,都要缓一缓。

复仇也要缓一缓,左右祝尘鞅已落在他手上,慢慢折磨就是了。

不急于一时。

陆焚如去丹房收了那些药……祝尘鞅多半是病糊涂了,居然还在这里给他加了金风玉露和冰凌花蜜。

陆焚如盯着这些药,他的腿又不好用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耳畔响起经年前的声音。

“不苦,真的不苦。”年轻的战神还没这么一败涂地过,托着一大盒子黑漆漆的药,绕着丹炉追小徒弟,“真的不苦,师尊替你尝了……”

祝尘鞅是真的替小徒弟提前尝了,每种药都尝过,还一度致力于研究人族的炼丹术,把所有丹药都做成零嘴。

可总有些苦味是除不去的,祝尘鞅哄着陆焚如吃药,不等小狼妖被苦味折磨得瘪嘴,就把一大碗冰凌花蜜喂下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陆焚如并不知道,药是苦的。

这些苦有祝尘鞅替他尝了。

祝尘鞅尝过,发现苦涩难咽,就想办法替他将这层苦遮住。

陆焚如拿起一颗未曾炼化的药草,放进嘴里咀嚼,滋味古怪到极点,一咬下去辛辣冲喉,苦彻心肺。

陆焚如开始后悔待在离火园,他意识到自己再待在这,只会越发动摇心志,忘了黑水洞枉死的厉鬼冤魂。

自己不在,或许对祝尘鞅也好。

陆焚如将狼灵留下,他并未驱散包裹离火园的妖力,反倒层层加固,又以弱水寒毒附着在外。

若是有人胆敢进去,碰一碰就化成血水。

做完这件事,陆焚如就纵身而起,带着生铁刀,落入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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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可走了。”系统变的假刀越跑越远,给祁纠看投影,“这是哪,黑水洞?”

祁纠看清附近地势,对照元神里封存的回忆:“对。”

他就是在这捡的陆焚如,后来为了想办法治陆焚如的噩梦惊悸,又去过不少次,想要找出根源。

就是在这地方,祝尘鞅第一次遇见那双血瞳。

那本是一双血瞳,其中一只被祁纠在上本书斩了,所以剩下独目。

陆焚如的妖力本来没有血色,黑雾是从弱水寒毒里来的。小狼妖是白狼,抽出妖骨煅的那把本命弯刀,本来该是与月光争辉的银华。

系统愣了愣,察觉出丁点违和,回缓冲区翻剧情设定:“可陆焚如的妖丹不是红的吗?”

祁纠也在想这个,陆焚如被祝尘鞅击碎妖丹,落入弱水时,“殷红内丹顷刻崩毁,赤雾惨惨、血光冲天”。

如果有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用这种下策,必须持续抽取陆焚如的妖力……大概也只有这个。

生铁刀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系统吓了一跳,检查跌跪在地上的陆焚如,给祁纠传信:“他还在破解你的元神,应该是又破开了一段。”

这次陆焚如的进度比他们快了,一方面是因为祝尘鞅这次醒来,身体状况比之前更差,要坐起来都有些困难。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留下来的狼灵,一个劲往祝尘鞅怀里躲,不摸就发抖,叼着祝尘鞅的袖子不放

陆焚如视线恍惚,胸口起伏不定,手里仍紧攥着生铁刀,因而系统能看见他眼中的画面,又马不停蹄回传给祁纠。

……

按时间来算,这是在与穷奇那一战过后不久。

穷奇是上古妖圣后裔,留下来的伤本就不容易愈合。加上祝尘鞅这具身体不结实,伤势反复了几次,才勉强收口。

陆焚如将元神放在妖魂中炼化,元神中感受尽入妖魂,解开封印那一刻,撕裂般的剧痛就由胸口炸开。

只是片刻,这剜骨钻心般的痛楚,就已将他折磨得冷汗涔涔。

祝尘鞅却像是早已习惯,除了脸色稍微苍白些,几乎看不出端倪,采了半篓草药,才挑了个荫凉处,坐下稍歇。

草丛晃动,一只小狼妖东看看、西望望,耳朵动了动,轻手轻脚地摸过来,钻进他怀里。

祝尘鞅其实醒着,有些无奈地扯扯嘴角,假装熟睡,任凭走到哪跟到哪的小徒弟窝在怀里,兴高采烈地自己玩。

装着装着,凉风习习,怀里暖融融的一团小狼妖,软软地拱着手臂,倒是真不小心睡着了。

这回换祝尘鞅坠入梦魇。

四周鬼气森森、血雾滔天,漫天刺目红霞蔓延下数不清的血丝,脚下血水涌溅,被长戟分出一条路。

九天战神还不至于做个噩梦就害怕,金光流转,对上那双缓缓张开的血瞳:“是你?”

祝尘鞅和这血光交过几次手,每次陆焚如要突破,都要来上这么一场凶险——随着陆焚如的妖力增强,这凶险还在与日俱增。

祝尘鞅应对这血光,要动用的神力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吃力。上次护陆焚如突破后,他找了个由头出远门,在山涧深处躺了三天三夜。

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难免要用到本命神魂。

“原来是巫族小辈。”血瞳缓缓道,“我要这小妖的躯壳,与你何干?”

这声音诡异无比,仿若万千洪钟齐鸣,震耳欲聋,细听却又空洞无物,不过是一阵过耳风声。

系统忽然琢磨出这滚滚血水的熟悉,倘若不看规模,这漫天血色其实跟幻象的精血如出一辙:“是穷奇那个上古妖圣祖宗——穷奇是奔着陆焚如来的?!”

陆焚如显然也已察觉到这个。

“你做了他的师尊?”那血瞳饶有兴致道,“你要养他?你可知将他养大,你会怎么样?”

上古妖圣,已有扭转时空之力,更遑论预知未来种种,翻腾血雾中,已浮现出两人死战的一幕。

陆焚如身形巨震,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是盯着那些变幻不定的画面。

有许多事都已发生了。

他将祝尘鞅击落山崖,他将祝尘鞅镣铐重锁……铸成镣铐的九幽陨铁,甚至是祝尘鞅为了替他换宗门灵药,下寒潭亲自取的。

血雾变幻形状,祝尘鞅落在他手中,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寒毒侵体难拔,层层吞噬骨血。

“他恨你,你会死在他手上。”血瞳道,“魂飞魄散。”

血瞳问:“何必自寻死路?”

血瞳低声缓缓诱导,无数血丝由那一枚赤红妖丹内蔓出。小狼妖痛得四肢抽搐,倒在地上,惊恐哭喊转眼便被滔天血海淹没。

……下一刻,这片血幕便叫锋利戟尖倏然捅穿。

血瞳猝不及防,竟是被硬生生刺毁一目,狂怒着天摇地动,要吞噬这狂妄至极的巫族小儿,却被霖霖金雨阻住。

“本命神魂?”血瞳在暴怒中迸出错愕,“他要杀你,你给他本命神魂?你要去什么地方?!”

“去寻死路。”

祝尘鞅说:“我该醒了,我徒弟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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