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求求您杀了我吧!”(2 / 2)
在2号的眼中,夕伸出手,终于将它吞噬。男人衣袍下的骨手增补了几双,他擡起脸,朝着舒莫的方向走了过去,虽然离开研究所的大门就在眼前,但是……将舒莫一起带走,是更加重要的事。
“你逃不了的。”
男人低低地说着,在无止境般的通道中耐心地寻找着,前方的白光越来越明显,像是想要远离他,扇动着翅膀不断飞翔,却最终被追逐着光芒的猎人捕捉,一只不断扇动着翅膀,背后冒出纯白光点的蝉落在一团白光之中,静静地看着他。
夕知道这里是属于舒莫的世界,这里不是现实,但同样不是污染物的领域,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前方散发出的光芒没有丝毫威胁性,被包裹在其中的蝉通体纯白,漂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温暖的光芒在他靠近后就不再离开他,而是选择将他一同笼罩,并将自己的温度毫不吝惜地覆盖在他的身上。
甚至于,夕还感受到一股力量涌入他的体内,在帮助他治愈体内的伤势。他胸膛处的锁链微微晃动着,其中的血水被一点点逼出,在心脏的位置终于呈现出一轮太阳的标识。夕勾起唇,感受着这种温暖和善意,接着一点点地靠近了面前的蝉,在他仿佛被惊到一般想要飞走的时候,男人停下脚步,接着开口说道:
“我身上有伤。”
夕说:“我很痛苦。”
整个空间都仿佛被他的厚颜无耻所震慑,显得异常安静。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痛苦,那漂亮的小生物凝望着他,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度温和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那只蝉从光中飞出,然而它其实不需要那些东西的点缀,因为它本身才是这个区域最温暖的光芒。
‘我会帮你。’
仿佛有什么人在回答着这句话。
那只蝉向着夕飞来,接着落到了他的身上,帮他吸收着身上的痛苦。这场面维持了仅仅不到几秒,夕就直接伸出手,一把将其握在手里,然后不顾它的挣扎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
男人刚走出一步,杂乱的、刻意压低但又没有掩饰的交谈声传来,是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说些什么。
“家主大人和夫人,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他们怎么会来呢?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夕缓缓转过身,看着话音传来的方向,那个地方显得极近,又有些遥远,仿佛一段尘封的记忆,又是某个人已经遗忘,却又在心里隐隐铭记的往事。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手中的蝉死死握紧后,男人才缓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他走了很久,又好像只走了几步,一道大门就出现在了夕的面前,夕伸手推开,下一秒,机械运行时的清脆声响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显得极其轻快的歌声传来,屋内的一切伴随着轻声的嗡鸣声出现在了夕的面前,这非人的、漂亮的庞然大物从走廊踏入其中,就看见正趴在机械床前俯首专心做着什么的青年身体一顿。
对方擡起脸,将头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沾染着薄汗的、有些微红的脸。
夕面具下的眼睛微微张开了,近乎痴迷地看着面前的人。
对方一头黑发,绿眸发亮,肌肤并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健康的、透着血色的肤色,他站在那里,在长久的工作下都没有疲累感,黑色的工作服勾出他身上的薄肌,青年神采飞扬、眉间缭绕着英气,更显得他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他看着突如其来的访客,向后走了几步——走得极快。
舒莫贴到墙上,拿手里的工具对准面前的怪物,警惕道:“你谁?!”
夕静静地凝视着他,在一片沉寂中,夕缓缓伸出手,六指张开按在面具上,终于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舒莫看着面前的怪人,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他盯着夕的右手看,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很眼熟。
男人还在笑,夕笑够了,接着低下头,很轻地说:“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躲在这里。”
“跟我走吧,舒莫。”
“你这样躲在这里,又怎么去救赎那些人呢?”
“你在说些什么?”
舒莫在房间内跑起来,想要躲开夕的手,他跑得极快,感觉有些慌张,但更多的一种莫名的心惊肉跳感,仿佛只要被夕抓住就会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来人啊!”舒莫抓起一把的扫把,准备跟夕拼了:“有人入室抢劫!”
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一旁的电视剧内突然变得一片模糊,下一秒,一段模糊的、灰暗的影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舒莫躲来躲去,却还是被夕一把抓住,抱进了怀里,他正要挣扎,看见眼前的画面,却突然愣住了。
夕的动作一顿,他用空余的一双手将舒莫抱在怀里,另外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两个人都擡起脸,看向面前的影像,看着模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先是勾勒出了一个孩子的身影,再然后,是一群仆从般的女佣和男仆凑在一起,小心议论着什么:
“你们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吗?”
为首的男仆站在那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家主和夫人之前不会来,以后也不会来了。”
“为什么?”女仆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们伺候的这位因斯亚少爷,”男仆看向房间里的小孩子,以一种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刚好能让里面的人听见的语气说道:“是被他的父母所抛弃的孩子。”
在那一刻,站在屋内,正从木马上摔下,正准备哭出声的孩子听见了门外的话,他趴在地上听着他们的谈论,在沉默了片刻后,因斯亚扶着木马艰难地站起身,抹去了眼角的眼泪,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前,趴在门后继续听着:
“这怎么可能?”
女仆说,其他人也有些慌了,如果家主和夫人一直不来,那么他们也会失去许多机会,甚至于有可能也需要一直留在这里。
“因为他的存在让他们蒙羞。”男仆继续说道,他透过窗户,看着看见那双在后方望着他们的绿眼睛,以一种轻快的语气说道:“他们早就有了更好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再想起他呢?”
“就算他被彻底抛弃在了这里,被所有人遗忘,估计那些狠心的贵族也不会有一点难过吧。”男仆耸了耸肩,身旁的人也跟着议论起来,房间内,因斯亚默默转过身,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被抛弃、被遗忘这个概念离得他太过遥远,无法理解,却又有种潜在的巨大恐惧,因斯亚不敢再想下去,他很想去询问那些人他们说的话究竟有什么意思,又模糊地察觉到了些许恶意。
因斯亚不喜欢那些人,而那些仆人也不愿意靠近他。所有人都像是在刻意无视他的存在,男孩在这里活得像一个幽灵。
他今年七岁大,却在这个房间里生活了很久,屋内陪伴他的,只有一个木马,和一些书本,还有一个玩具球,因斯亚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不知道应该是去自己玩耍,还是应该去询问他们的意思,屋外的笑声显得极其刺耳,仆人们刚想接着说下去,眼前就突然划过一片迷雾,下一秒,他们突然整齐地倒在了地上,整个屋内坠入寂静,没有其他声响。
天花板上,一道虚幻的身影走过,房间内的因斯亚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去捡起自己小小的球,没有人陪他玩,他只能将球掷出,然后再自己去捡,但这个举动却因为腿部的伤势而显得极其困难,因斯亚有的时候会祈求仆人们帮他,但那些人的表情却显得极其厌憎,仿佛他的难处本身是一种隐秘的罪,而这种罪行不能议论,却可以被他们厌恶。
久而久之,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会再去打扰他们。因斯亚将球投掷出去,那颗球在墙上撞了一下,接着弹射出去,滚到了很远的距离外,他望着那段距离,仿佛在看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如果他能跑得更快一些就好了。
因斯亚想,这样他捡球的速度也会更快,可能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一点生气了。
他刚准备去捡球,身体却突然一顿,那只球在他的面前缓缓滚动起来,突然自行朝着他的方向滚来,因斯亚的绿眸睁大了一些,却不是看着自己的玩具,而是看着……顶着球的东西。
那是一个会出现在他人梦魇中,浑身漆黑,脚上满是绿色火焰的狰狞怪物,它像一匹黑马,身上却又有着狰狞可怖的纹路,即使是从沉睡中的人身侧跑过,都足以让梦中的人陷入无法醒来的梦魇中。
它从阴影中钻出,像是等待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机会,殷切地将球一顶一顶地从黑暗中顶了出来,这狰狞的怪物望着面前的孩子,眼中有一丝惊喜,一丝找到救赎般的急切和渴望。
它望着面前的孩子,低下身,小心地将球顶了过去。因斯亚看着面前恐怖的怪物,眼中却没有恐惧,也没有厌恶。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它。梦魇在那道眸光下打着颤,几乎不敢想自己若是被拒绝了会发生什么。但幸好,因斯亚最后还是低下了身,捡起了那颗球。
“你要陪我玩吗?”
因斯亚望着面前的怪物轻声说,仿佛隐隐知晓对方来此的目的,梦魇的足蹄在地上剐蹭着,眼中划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
因斯亚将球扔了出去,梦魇飞快地跑了出去,它的火焰在空中燃烧时的余晖都足以将人烧成灰烬,此时却不敢触碰到这颗球分毫,生怕损坏了男孩的玩具。
玩具拍打时的声音,和因斯亚的声音交叠响起,他们玩了一小会,因斯亚就有些想要停下,但梦魇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它将球又叼了起来,近乎俯身在他面前祈求。
“你还想继续玩?”
因斯亚的眼神落在它的身上,已经看出梦魇的踌躇,这并不是游戏,更像是一种讨好,但因斯亚却选择纵容对方,他几乎没有朋友,也没有人愿意跟他玩。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梦魇踩在天花板上,任由男孩抓着他的长角,他带着因斯亚去往一个个梦境,看着仆人倒在地上所做的梦,因斯亚有些累了,但下方的梦魇却不愿意停下,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和因斯亚继续游戏,仿佛害怕失去某个机会,害怕被拒绝。
最终,因斯亚落到地上,看着面前的怪物,他们玩了很久,梦魇在他的面前俯身,他谄媚地讨好着,犹豫着,最终,它终于听见了面前的因斯亚对它说:
“你陪我玩了很久。”
男孩抱着自己的玩具,温柔地说道:“你想要我陪你玩吗?”
听到这句话后,梦魇的眼眸一颤,它像是终于无法忍受一般,在漫长的折磨中,终于找到了得以寻求救赎的机会,庞大的巨兽跪在因斯亚的面前,将压抑了许久的哀求声说出:
“圣者大人,圣者大人——”
梦魇跪在七岁的男孩面前,不断地哀求着:
“求求您救救我吧!”
男孩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瘦弱,他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微微过大,他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怪物唯恐被拒绝,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条件:
“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可以帮您折磨那些欺负您的仆人,我可以帮您杀了他们,我可以帮您折磨您的父母,让他们在梦中忏悔、绝望……我可以……”
“好。”
梦魇的声音戛然而止,它望着面前的男孩,就听见因斯亚轻声说:“好。”
怪物跪在那里,甚至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它怔了一会,因斯亚耐心地等待着,梦魇继续说:“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你向我求救了。”因斯亚说:“所以我会帮你。”
梦魇沉默了很久,它缓缓向前爬动着,接着哀求道:
“求求您救救我。”
梦魇跪在七岁的男孩前,用最谦卑的语气恳求着,眼中只有对于解脱的渴望:“求求您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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