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天算(2 / 2)
林长辞只得道:“谁说要赶你走了?”
温淮蹭的一下擡头,眸子牢牢盯着他:“真的不赶我走?”
林长辞看了一眼床榻,意有所指:“先前有人厚脸皮要自荐枕席,如今倒是知趣了,晓得避嫌了。”
温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隔着珠帘,隐约看见了两个玉枕并排放着,心念一转,登时明白了什么,眉梢肉眼可见地染上几分雀跃。
“不避嫌。”温淮磨了磨牙,道:“我才不要避嫌,师尊的枕边人只能是我。”
他哼哼两声又笑了,似乎没想到还有这般跌宕,一时兴起道:“弟子为师尊梳个头发吧?”
见林长辞默许,他起身转到青年身后,手指穿进发丝间,在脖颈后停留一瞬,随后穿过微乱的发尾,擡手小心翼翼取下了发冠。
手中乌发又长又细,宛如上好的锦缎,光泽柔和,篦子梳在发间,有极轻的沙沙声,分外悦耳。
不知为何,温淮忽然希望这一刻久些,再久些。
最好久到窗外的星辰起了又落,浮云散开到天边,朝霞奔腾着绵延,天下大白,而人世喧嚣已然散尽,唯余此时的二人。
“温淮?”
林长辞察觉身后的人许久不动,不免出声唤他。
温淮回过神,道:“嗯,嗯。”
他仔细篦了一遍乌黑的长发,又换了玉梳,正要从头梳过,忽见一点银光。
温淮将之挑出,竟是一根银丝。
他愣了愣,下意识皱眉,以为自己看错了。
修士大都能活几百岁,依照师尊的境界,少说能活千岁,可以说他正值青年也不为过,怎的有了华发?
温淮胸中错跳一拍,某种不安骤然袭上心头。
仿佛他握住的不是银丝,而是蜡烛即将燃尽的余辉。
“怎么了?”
林长辞第二次觉察他的走神,微微转头,少年连忙松手,让那一缕银丝重回乌发的掩护中。
他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道:“无事,只是记起师弟似乎想让我告知师尊一件事,但如今这样子,倒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便莫想了。”林长辞怕他又像前几日那样真气逆行,道:“我回来前去看过容澄,他已恢复正常,只是精神稍微不济些。若有疑问,晚些召他过来问问就是。”
温淮一面应声,一面盘好发髻,替林长辞戴好玉冠,再插上长簪。
身前的人略一擡眸,于镜前和他对视。青年最适合这般端正素雅的模样,神清骨秀,风姿琅然,愈是衣衫整齐,便愈是惹人想将它弄乱。
温淮于是俯下身,撩开了林长辞的衣襟。
一个试探的吻落在脖颈,林长辞抓住不安分的手,瞥他道:“这是白日,想乱来?”
“弟子去把门关上?”温淮从善如流道。
林长辞危险地乜了乜他,放开手,自己对镜理好衣冠。
“你若闲着无事,就替你师姐跑一趟腿。待会儿李寻仙来了,省得再多费口舌解释你如今模样。”
“他有天算,何愁算不出来?”
“那可不是能轻易动用的东西。”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好巧不巧,外面传来了通报。
大概是专程打听过林长辞的行程,他回来不到半刻钟,李寻仙便踏着朝阳赶到了扫花庭。
“见过师伯,见过师叔。”
他一一恭敬行礼。
李寻仙的外表叫二人颇为吃惊,他眼下青黑,眸中血丝纵横,头发枯槁,活似苦熬了几个月未歇息,憔悴得不像样子。
“这是发生了何事?有人欺负你?”林长辞拧起眉毛,声音转冷。
虽说白西棠山头再没别人,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可也说不准宗内又有了恶霸,看李寻仙势单力薄便来欺负。
李寻仙摇摇头,嗓音干哑:“回禀师伯,弟子并非受了欺侮,而是因为……天算。”
他艰难地说出后面两个字,怕林长辞不信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蓝色的册子:“师伯请看!”
蓝色册子本是无字,被李寻仙哗哗翻页,似乎被朝霞复上一层淡淡的赤色,随着页数翻动,那抹赤色越扩越大,却又在定睛一看中消失,好像方才的赤色只是错觉。
瞧见这册子,林长辞眼神严肃起来:“先前不是叮嘱过你,不能随意动用天算么?”
李寻仙再次摇头,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驳,或许不知说什么好,终是苦涩一笑。
“师伯,不是我想用它,而是这两日,它忽然在梦中开始自行推算。”
“它算了三日,始终只算出一句话。”
“——天道有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