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荒岛(2 / 2)
这块断碑,证明了在遥远的过去,早有来自中原的舟师,驾驶着巨舰,远航至此!他们曾在这里停泊、修整,刻石纪念,最终却不知所踪,只留下这荒废的营地和一句浸透着无尽乡愁的“望归故土”……
历史的厚重感与宿命的交织感,如同潮水般将林昭棠淹没。她抚摸着冰冷粗糙的碑文,仿佛能感受到那些古代水手眺望西方、思念故土的目光。
他们,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是被命运抛到这片陌生海域的“刍狗”?他们最终回去了吗?还是……葬身于这无尽的沧波?
三、泉眼与种子
这个发现,极大地震撼了所有幸存者。他们不再觉得自己是孤立无援的漂泊者,而是踏在了一条被前人足迹隐约标示过的、古老而神秘的航线上。
希望,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燃起。
或许是冥冥中的指引,在距离石屋遗迹不远的一处背阴岩壁下,他们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泉眼。泉水汩汩地从石缝中渗出,在下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清澈见底的水洼!水质甘甜凛冽,足够他们几人饮用!
淡水的问题,解决了大半。
傍晚,幸存者们聚集在泉眼旁,用捡来的破烂锅具(来自西班牙船的残骸)烧着开水,烤着捕获的鱼虾。虽然依旧艰苦,但有了稳定的水源和前人的遗迹,人心似乎安定了一些。
阿海坐在林昭棠身边,玩弄着沙滩上捡来的彩色贝壳。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小手在泉眼边缘湿润的泥土里抠挖着,然后举起小手,献宝似的递给林昭棠。
林昭棠低头看去,只见阿海沾满泥巴的小手里,攥着几颗干瘪细小、毫不起眼的褐色种子。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留下的,也不知在泥土里埋藏了多久,竟然还保持着完整的形态。
她接过那几颗种子,放在掌心。种子很小,很轻,却仿佛重逾千斤。
她想起了陈怀安。在那个干旱毁灭一切的青禾原,他也是在废墟和灰烬中,寻找并种下了最后的希望之种。
种子。
又是种子。
从北方旱魃之地,到南方沧波之上,无论遭遇怎样的绝境,生命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留下延续的火种。
她看着阿海那纯真而懵懂的眼睛,看着掌心那几颗渺小的种子,又抬头望向那片埋葬了吴伯、也隐藏着无数秘密的、浩瀚而规律的海洋。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
四、扎根
夜里,海风微凉。幸存者们利用找到的芭蕉叶和树枝,在石屋遗迹旁搭起了简陋的窝棚,总算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林昭棠没有睡。她就着篝火的光芒,再次研究那枚铜铃。经历了爆炸、落海、浸泡,铜铃依旧完好,只是色泽似乎更加深沉内敛。她将其对着篝火,倾斜角度,铃身的花纹在火光映照下,投映出的星图光斑似乎与南洋的星空对应得更为精确了,尤其是对东方某些星辰的指向,异常清晰。
吴伯的遗言在她耳边回响:“往东……一直往东……”
这块“大周水师”的断碑,似乎印证了这个方向。
她收起铜铃,走出窝棚,来到那眼清泉旁。阿海发现的那几颗种子,被她用一块柔软的树皮小心包好。
她蹲下身,在泉眼旁松软湿润的土地上,用手指挖了一个小坑。
然后,她极其郑重地,将其中一颗种子,放入了坑中,再用泥土轻轻掩埋。
她不知道这种子会开出什么花,结出什么果。甚至它可能永远不会发芽。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动作本身所代表的意义。
这代表着,他们不再仅仅是漂泊的过客,被动承受命运的摆布。
他们选择了留下印记。
选择了在这片前辈停留过的荒岛上,扎根。
无论这“根”能扎多深,能存活多久,都象征着一种主动的、对抗遗忘和虚无的生命意志。
就像那不知名的大周水师刻下的石碑。
就像陈怀安在焦土上种下的黍米。
就像吴伯用生命传递的航向。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这漠然天地间,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挣扎过,探寻过。
林昭棠看着那片埋下种子的土地,心中一片澄澈的平静。
她知道,他们不会永远困守在这座荒岛上。等伤势恢复,等准备好足够的食物和淡水,他们一定会再次扬帆,沿着铜铃星图和前人足迹指引的东方,去寻找吴伯所说的、“不信天”的答案。
但无论未来去向何方,这座岛屿,这眼清泉,这块断碑,以及这颗深埋的种子,都将成为他们生命中无法磨灭的坐标,提醒着他们——
根,已在陌生的土地上,悄然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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