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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的钢化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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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这小小的、落后的荒地上能有这么个年轻不好惹的主儿啊?!

要是再让他拿东西比喻这C类人,他会坚决地把[梦幻易碎的泡泡]改成[阳光下的钢化膜]。

真他妈漂亮,也真他妈的能打!

疼痛助人酒醒大半,混子却仍不死心,坚强地向上瞥。果然,少年的右臂散出些许白雾,正慢悠悠向下沉——这是机械产热造就的水汽,在冷空气中迅速结晶。

普通的C类人绝不会有这等战力,这少年的右臂是经过改造的强大义肢!

混子心里好受了点,自己虽然被C类人揍了,但这可不是普通的C类人——是的——说不定他是B级,甚至A级机械臂的拥有者呢!

混子的目光大有深意,祈夭才不管他想什么,轻踹去一脚,让他翻了个个儿看不见自己,扭头就走。

那混混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店内的博尔赫老板透过窗遥遥望来,眯眼一笑,任由前不久才侍奉过的客人昏在对面街道。

“喂,老板,再来瓶B2润滑油。”

博尔赫回神,笑意还未褪尽,“诶,稍等,这就给您拿。”

客人没了钱,那还能叫客人吗?

博尔赫毫不留情地转身,右手恭敬地递上一瓶润滑油,左手也顺势往前一推,“再送您瓶冰啤,免费的。”

尊贵的客人接过冰啤,不是预料中的好脸色,反而往桌子上发狠一砸,“嗤…老东西,是想他妈把我灌醉了,好继续宰我吧?”

酒瓶外壁的水珠黏到那人手上,又顺着手钻进怀里。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金属徽章,一气拍到桌上。

“瞧好了,我可是联盟的人,坑老子?小心你的头!”

博尔赫一个手抖,彻底恭敬地弯下腰,左手飞快翻动光脑的入账记录,把昨夜从他那赚的子儿有一分算一分吐回去。

“哪敢啊!我哪敢啊!”博尔赫扯着嗓子哭嚎,“我老骨头一把了,半只脚迈进坟。要不这样,我白送您两瓶A级机油,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屁一样放了吧?”

客人没了钱,可以是儿子,也可以是爹。

地球脐带联盟,那等层次的势力,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白送?”那人转了转眼珠,红血丝向丘壑一样切向延展,“这词儿不好听,我是联盟成员,又不是什么强盗。”

“您是我大爷都行——我孝敬您!”

博尔赫连忙改口,不容推辞地摆上两瓶机油,目光落回到地面。

这小店能在荒郊野岭开到今天,少不了博尔赫勤勤恳恳的努力和见风使舵的机灵。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世上再没人比他清楚了。

他本分老实低着头,没有要检查那徽章真伪,或是要擡头看那人模样的意思。

直到风铃声再响起,店内彻底没了那高大的踪影,博尔赫才直起腰,把手里上好扳机的枪重新放进暗格,嘀咕几声不堪入耳的脏话。

放眼望去,店内那三三两两的醉鬼就像被机关枪扫射了一样,齐刷刷趴在桌上,博尔赫一看便知,短时间内没人会再醒来。

他垂眸,刚刚的惶恐与恭维尽数消失,百无聊赖地开始今日第六十三次清点酒瓶的数量。

由于年轻时四处闯荡,他的手指粗糙,关节处肿大,茧子几十年也没见消,划过酒瓶时会蹭的它们砰砰作响,跟冬日的风铃一样脆生生叫唤。

不一会儿,酒瓶不叫了,风铃也照旧静着,博尔赫望向窗外,那人还倒在地上。

博尔赫没起身,反而向后躺,头倚在金属柜子上。他没喝酒,目光却没来由涣散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认了吧,认命了,这本来就是我的选择。”他想。

博尔赫是海城人,父母早死,他跟着师傅在城里闯荡。戎马半生,在一次冲突中没了师傅,自己堪堪捡了半条命,后来就大彻大悟般决心从那欲望之都逃出来。

一朝之间,城里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不见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骂声和不知何时会响起的枪声也不见了。

博尔赫是不后悔的,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感觉愈发坚定。

他由衷感激当年的自己舍弃繁华来了这里茍命,只是看着满天白沙和比白沙还萧条的经济,博尔赫还是会时不时做个关于海城的梦。

噢对,还有刚刚那个男孩——叫什么来着?——祈夭!他也常常让自己想起海城。

那男孩是十二年前跟他爷爷一起到这儿的,他不常来光顾,来了也只是买抑制剂或者营养液,顶头了买瓶润滑剂,绝不奢侈。

他年纪虽小,但不好忽悠,多一分都坑不到。

祈夭的成长性机械右臂让博尔赫由衷感到亲切。即使博尔赫在这地方呆的时间比在城内还长,但他始终把那惊心动魄的青春当做故乡。

在城内,博尔赫见过大小固定的义肢,顶多是根据购买者的尺寸再二次加工一下,祈夭的右臂却能跟着年龄一起成长。

这类高级义肢会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博尔赫现在想来还是会觉得匪夷所思。

但就像没人问起博尔赫沾满血腥气的曾经一样,他也从不过问那高级玩意儿的由来。

博尔赫觉得祈夭这孩子神奇,有年轻时自己的灵气,又有暮年的他经历风霜后的通透。所以即使他年纪小还不给自己无脑送钱,博尔赫依旧乐意多跟他聊几句。

而每次闲聊的话题,绕来绕去最终总会落到“海城”,到了那时,祈夭就自觉不作声了,少年乖巧坐在一旁,听着博尔赫自言自语似的念叨:

“海城有霓虹灯,不分昼夜地亮,晃得人眼晕;海城的人总是擅长打架,或者说,擅长打架的人才能活着。他们追求侵入性的人体改造,什么钢筋铁块都往身上装——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对了,人本身是无比渺小的,有了机械加持才变得伟大。”

“海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诶,别怪叔说的太吓人,你这胳膊到了城里,保准要被人大卸八块的。”

“怎么办?不怎么办呗。记好喽,有人想动你,你就直接给他一拳!赢则活,输则死,最简单暴力的生存法则。”

“以前有人问我:活了这么久,最惊喜的事是什么——我脑子里闪过地下赌场的豪掷,也闪过了擦着我后脑勺而过的枪子儿,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活到了四十七岁’。”

“听起来平平无奇吧?啊哈!你不知道,城里的人啊,25岁没熬出头,那就活不过30了。能越过这个坎的,不是大富大贵就是祖宗烧了高香,三十七岁,我年轻时想都不敢想…”

“嗯?我年轻时想什么?哈哈哈!跟其他人一样,叔也是个大俗人,钱、权、欲,我都想,可惜都没成。

那种地方,贫民窟旁边就是摩天大楼,人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灵魂的,贪欲将人们一步一步拉向深渊。”

“好好待在这儿吧,苦点累点,至少活着……”

博尔赫的神情变得苦涩,好像下一秒就要滴下泪来,“上帝总是公平的,哪有绝对的好事?”

祈夭没回应,只垂着眸。

他没跟博尔赫叔叔说,自己从不信仰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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