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2 / 2)
王希蕴回眸,却见齐弈年从怀中拿出一个秀气漂亮的锦瓶,从中倒出一颗莹白圆润的药丸。
“在你来之前,我们二人同时吃下了毒药,一个时辰发作,发作后必死无疑。”齐弈年语气含笑,像在说着什么闲谈轶事。
时遇一怔,看向王希蕴苍白得不对劲的面容,瞬间意识到齐弈年不是在说谎。
可他既然将这件事说出来,那便是有别的目的,时遇拍拍王希蕴的手,示意安抚,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药丸,等着他说出后面的话。
齐弈年看到时遇的反应,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直到差点倒在地上才稍稍止住,揩了揩眼角的泪水,道:“我只有这一颗药了,这颗药我给你,但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效用,它可能止毒,也可能吃下去后立刻发作。”
说罢,他将药丸轻轻一抛,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半弧,稳稳地落在时遇掌心。
齐弈年唇角的笑就没下来过,看着时遇兴味盎然道:“现在你来决定,给谁吃?”
时遇看着他,便知他没有撒谎,他说的全是真的。
他用这种方式来杀他。
手中小小的药丸此刻仿佛有千斤重,时遇有些茫然,这样明晃晃的赌局,这样明晃晃的陷阱。
他怎么赌?他拿什么赌?他怎么付得起赌输了的责任?
他看向齐弈年,试图在他面上察觉出些许蛛丝马迹,可以一切都是徒劳,齐弈年已然疯魔。
齐弈年看着时遇比他们两个中毒之人还要无助的面孔,不由畅快地笑出了声。
好极了!好极了!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先前说错了,这才是最近最让他高兴的事!
“快选啊!”他嘶吼出声,“否则你就要看着你最爱的女人死在你面前,而你还无所作为了!”
下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时遇指间银白翻飞,几片雪花似的小刀飞出,狠狠扎进齐弈年的腹部。
“你若再多嘴一句,我便先杀了你。”时遇一只手牢牢地抱紧王希蕴,头窝在她的肩窝处,轻声道。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时遇嗅着王希蕴身上的气味,却不敢稍稍侧目去看她,生怕在她眼中看到一丝一毫对自己的失望,可此时此刻,他又的确需要从她那里得到些鼓励。
王希蕴冷眼看着齐弈年靠在树上捂着伤口喘息,又冷眼看了看包裹在时遇拳头中的那颗药丸。
这个问题的确很难,如果选择的一方是时遇,她或许也会无从下手,可好在选择的一方是她。
这个问题一点儿都不难。
她擡手去摸时遇掌心,他抓得不牢,王希蕴轻而易举便从中取出。
药丸莹白透亮,像是满月,散发着幽幽香气。
王希蕴低着头,在手中把玩着这颗药丸,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在时遇疑惑的目光中挣脱开来,一步步朝齐弈年走近。
毒药现在更疼了些,王希蕴走得很慢。
时遇想带她回来,可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又摸出几片小刀,时刻准备着齐弈年暴起伤人。
齐弈年腹部不住地流着血,沿着他捂着的五指一滴滴滑落,落到地上已成枯草的黄色上,他擡起眼皮,看向眼前这个脆弱地他一根指头就能碾死的女人。
王希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哪怕双腿因疲累打着颤,她也咬牙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将那颗主宰他们二人性命的药在齐弈年眼前晃了晃。
而后五指毫不犹豫地用力,柔软的药丸顷刻烂成一团,从她纤长的指尖溢出。
直视着齐弈年微微瞪大的瞳孔,王希蕴松开拳,稀碎的药渣便淅淅沥沥落下,淹没在小腿高的草丛中。
“去死吧。”
“没有人能威胁我。”
她绝不退却,绝不认输,做下决定的那一刻就永远不会回头。
她握住扎在齐弈年腹部的那柄刀,猛地往出一拔,飞溅的血液溅了他们一脸。
王希蕴冲着齐弈年露出一个挑衅无比的笑容,然后对准他的心口,狠狠将刀扎了进去。
月落无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无限拉长。
齐弈年咳出一口带着血块的鲜血,身躯无助地靠在树干上缓缓下滑,王希蕴垂眼看他,血珠从她的眼睫上一滴滴滑落。
她力气不够,也没有戳到要害,地上的齐弈年喘着粗气,眼神慢慢变得空洞,到底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王希蕴没管他是死是活,方才的一番几乎已经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她转过身,时遇就在她身后一步之外的地方看着她。
他一直在。
王希蕴松了神经,带着笑意,任由自己向前倒去。
傩兮山月色极好。
-
“距离一个时辰毒发还有多久?”王希蕴窝在时遇怀中,被他稳稳当当抱下山。
“……半个时辰。”时遇的声音带着哑。
“哭什么?”王希蕴笑他,擡手抹掉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泪,“还不一定死呢,说不定那个药真的有用。”
时遇不言,脚下步履越发匆忙,带着王希蕴回到半山腰处的那间房。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榻之上,看着瘦弱单薄的她一时愈发鼻酸。
王希蕴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笑起来,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床上,然后按照方才的位置窝进他的怀中。
“真的不把握一下吗?”王希蕴擡头看他。
当初金铄第一次见她时,曾经偷偷塞给了她一个小小的锦囊,并告诉她,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打开这个锦囊。
那个锦囊她一直挂在身上,只是从前总想不起要用。
而方才捅了齐弈年那一刀只后,她终于想起来这件事,想着都要死了,干脆打开来看一看,却发现里面只有一颗小小的药丸。
于是一切都发生的顺理成章。
她在时遇忧心的目光下吃下了药丸,并且独留齐弈年一个人在山顶自生自灭。
回来的路上,王希蕴提议,如果那颗药没有作用,他们何不趁着最后的时光,好好做一些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可时遇拒绝了。
哪怕现在,他也依然是这个答案。
王希蕴想笑,可是对上时遇的眼,看到他眼中深厚似海的哀伤,像一面镜子,倒映出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她又笑不出来了。
生命微不足道,死亡无足轻重,但一遍遍地经历这些,她有些累了。
时遇像是看穿了她,垂首在她耳边轻轻吻了吻:“累了就睡一会,待会我叫你起床好不好?”
他语气温柔的紧,王希蕴听着,莫名就感觉心中淡淡的郁气被化开。
她躺在被窝里,时遇在一旁和衣而眠,两人呼吸纠缠,原本疼痛不休的腹部,痛感竟也渐渐消退。
王希蕴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面上的温润触感闹醒,她微微偏了偏头,发觉自己还活着时呆愣了一瞬,戳戳时遇近在咫尺的脸。
“过去多久了?”
“一个时辰。”时遇话中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凑近在她唇上吻了一吻。
她没死,她活下来了。
王希蕴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总觉得同先前重生回来有点像,却又有哪里不一样。
“齐弈年呢?”她又问。
“不知道,死了吧。”时遇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在她脸上“吧唧”了一下。
想来也是,他们服下了同一种药,齐弈年却不一定有她的好运气。
可……
王希蕴哭笑不得,使了点力气将时遇从自己身上挪开,指尖戳上他的额头:“你怎么回事?你不是向来心疼他的吗?”
时遇却顶着她的指头向前凑近,在额上落下了一个浅浅的指甲印:“心疼他?我心疼他去死。”
这话莫名像是王希蕴会说的话。
王希蕴听着一愣,而后笑开:“最后一个问题——先前的那个提议,你现在怎么说?”
时遇不言,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傩兮山月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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