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申万卷（二）（2 / 2）

我第一次无比敌视魏玄渊。

她要分娩了，我让她跟我走，我会为她寻到大魏最好的大夫，我会为她治好魏玄渊。

只要她愿意，我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她拒绝了。

她没有让我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

以往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的六皇子殿下被林朝露刺中了心脉，再加上此前余毒未消，时日不多。

她说要陪着他度过最后的一点时光。

她希望他即使要死去，也不是在高墙之内，而是在大魏的锦绣山河之中。

后来，她为自己的孩子取名叫舒月。

是六皇子殿下的血脉。

我想，也好，等魏玄渊去世之后，她的身边，也只会有我，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带着舒月以及昏迷不醒的魏玄渊又再次失踪。

这次，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大魏太大了，一滴水想隐藏在大海之中，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我想我要永远看着她。

她却以最决绝的方式，告诉我，即使魏玄渊不在了，她也不会看到别人。

这才是她，永远冷漠淡然，却只为一人炽热。

魏玄渊何其有幸。

我惘然间看到了自己的低劣，我告诫自己，我不应该这样，我应该放手，我不该生一些我不该有的念头，我应该释然！

我只要知道她健康，平安就好。

新历之后，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她。

终于，在新历五年，我又一次得到了她的消息，我的人告诉我，她出现在锦阳，她身边，有一个小女孩，还有个一身华服病恹恹的男子。

我嘱咐我的人万万不可惊动了她，快马加鞭十万火急连夜赶到锦阳。

终于，在锦河画舫里，我再次看到了长身玉立的六皇子殿下，他坐在画舫游船里，揽着一身红衣的她。

画舫雕龙画凤，皓月在上，水波如银，河灯点点好似万千游鱼。

她安静地睡在六皇子殿下的肩上，头上发髻上簪着那只熟悉的南红赤玉发簪，发簪上缠着金丝，更显得精致无比。

她轻轻闭着眼睛，睡得很安静，微风吹起她的额发，扫过她恬淡的眉眼。

我看到了那个叫舒月的小姑娘，拿着一把小扇子，玩闹一般正在给她娘亲扇着风。

“娘亲，娘亲，快看，月亮出来啦！”童声稚嫩可爱。

六皇子殿下轻轻“嘘”了一声，恐怕是不让孩子打搅她的安眠。

我在高台望着他们，心里很空。

好像是应该有的情绪，都在刹那间被眼前的景致一扫而空。

我什么都不必想。

魏玄渊，痊愈了？那么厉害的毒，那么重的伤，现在这是醒了？

我心里不自觉地涌出一阵酸涩。确实，有她，如果是我，我爬也要从地狱爬回来！

六皇子殿下果然不愧是六皇子殿下，很快注意到了我的视线，遥遥地从画舫看着我，眼神锐利如鹰。

他身边的暗卫也好像警戒了起来。

小舒月俯在她爹爹怀里，顺着她爹爹的视线往我在的高台看。

魏玄渊并没有惊动怀里的她。

“走了。”我笑了一声，吩咐我身边的人。

知道她健康、平安，就好了。

我已心满意足。

我一直都知道，她不是娇花，她是向上攀爬的荆棘，生命力旺盛而顽强。只要脚下有土地，她就能肆无忌惮地成长。

皓月之下，万事昭昭，现在的大魏，海清河晏，理想的世界，越来越近。

她喜欢的理想世界，将由我亲自来打造。

“皓月皎皎，水河荡漾，有美人兮，在水一方。”

我仰头大笑而歌，只看到了眼前的明月。

……

新历五十四年，权倾朝野的申万卷申丞相终年八十岁，一身为国，终生未娶。

他在世期间，辅助女皇五十四载，政绩斐然，君臣和乐，天下太平。

外止战，内肃朝政；惩贪污，肃宫廷；颁刑法，开恩科。

大魏自新历开始，女子亦能同男子一般入学堂、进官场，自由决定婚姻嫁娶。

百姓和乐，盛世自起。

申相去世后百姓悲痛不止，举国皆伤。

申相嘱咐后人，与一和田玉佩合葬，只说是年轻时心仪之人所赠，长年未曾离身。

皓月皎皎，岁月如流，有美人兮，忧思难忘。

丰隆十三年，八月十五中秋夜，只一眼，便是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