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戴罪之人(二)(2 / 2)
由于无人机时代人们对于自动化的超常信任,对于元宇宙网络的过度依赖,他们并不知道,这个计划将会让超过百人陷入生命危险之中。
直到病毒的启动程序运作时,年轻人们才意识到事情完全不对劲。
但那一刻为时已晚,几乎没有人能在程序正式开启前让它停下来,毕竟这是一个由顶尖天才们共同出力打造,设计无比精良的病毒炸弹。
阿尔伯特争分夺秒戴上VR眼镜,发疯一样与自己主持设计的病毒对抗,试图尽量拖延,但这点努力无异于杯水车薪。
如果有足够时间,或许大家还能共同出力阻止悲剧,然而它的‘引线’只有短短五六分钟左右。就算想让服务器执行紧急关机,破解密钥的时间也远超这个数。
有两个人提出报警自首,也许通过警方能在最短时间里把消息直达媒塔集团高层官员,让他们的控制管理员执行紧急关机。
另一种极大的慌乱瞬间蔓延开来,团队出现严重分歧,大家推搡、争执、谩骂。
直到一位同学率先情绪崩溃,冲出机房,从散热窗直直坠下服务器列阵。
一个女生抽泣着擦干眼泪和鼻涕,用全程颤抖的语气,把正在发生的事情告诉给警察,好在警方足够重视,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作玩笑,立刻致电媒塔集团总部。
结果令人沮丧,媒塔集团坚称自己的服务器机房有全世界最严密的无人机岗哨,绝不会有人能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突破进去,更不可能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做出断电的荒唐举措。用这些人的原话就是:“断一次电,就要承担三百多万元的检查维修费用,而且这种级别的服务器,每关闭一小时,就会有至少八十多万的直接损失。”
他们的账算得很清楚,服务器上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商家进行各种交易,每一宗交易都会有元宇宙虚拟货币的直接进账,这些商人不可能为了一个报假警的可能性,承担这种风险。
所有人都陷入绝望,在这气温高达六十多度的闷热机房里,隔热服的作用变得十分微弱,但大家背上的冷汗却一刻不止。
警方当然第一时间出动,附近街区的警用无人机已经以最快速度飞向服务器大楼。阿尔伯特仍然坐在原地,一声不响地与病毒对抗,其中两人一番合计,匆匆离开现场。而最终剩下的那个报警女生,一步一步啜泣着走向那个五十米高的散热窗。
机房里剩下阿尔伯特一个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创造奇迹。
但他想起吴越对自己的那句评价:虽然无法做到最优秀,却是一个永远能绕弯路,找到意想不到解决方案的人。
既然无法控制这枚病毒炸弹的爆发,那就让其影响范围降到最低。
其实所谓列车难题,并不适用于茶余饭后悠闲讨论。真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人会不受理智的控制,自觉做出那个潜藏在意识深处的判断。
阿尔伯特完成了一个简单操作,用类似狸猫换太子的方式,把病毒从一个虚拟机中过渡到机房里另一台α服务器,只不过这台的用户容量只有前面那台的十分之一不到。
就如同911事件中,那趟最著名的93号航班乘员。他们让飞机坠入田野,而非冲向人员密集的华盛顿特区,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更多生命。
当特警冲进服务器机房,现场只有一个愣在原地的青年,戴罪救赎之人,阿尔伯特。
他入狱之后,将一切详细经过供认不讳。事后很多年,人们都费解,为何一个犯下如此重罪的恐怖分子,却只有区区两年刑期?就算是被教唆,也不至于判的这么轻。
因为媒体并不知晓他那天做过的补救措施,这份口供被作为机密档案封存起来。同时发生的,还有媒塔集团高层的大洗牌,以及不为人知的天价安全罚款。
这段刑期里,阿尔伯特曾签署了多项保密协议,决策者们知道,有时候稳定比真相更重要。这可是差点害死数百人的大事件,事件如果披露出细节,不仅会引起全社会恐慌,更可能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甚至导致经济出现问题,最终引发另一场大骚乱。
出狱之后,阿尔伯特一直在收集遇难者信息。在这三名丧生者之中,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备受关注。他在此之前已经病魔缠身,但作为家庭支柱,一直瞒着病情照顾妻子女儿,直到自己倒下的那天。好在这件事进入了公众视野,在一众网友的捐赠之下,他得以从宁南老家去往大城市,在最新的技术支持下,做成功率最高的‘元手术’。
主刀医生是来自空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的脑科专家,手术本来很顺利,但服务器崩溃瞬间,手术舱没能顺利触发保护装置,失控的信息涌流让手术刀切进致命部位。
故事讲到这儿,阿尔伯特已经潸然泪下,安集上前致以久久的拥抱。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阿尔伯特肩背上有一道恐怖的疤痕,看上去是不久前留下的。
“这是…”
“这是我罪有应得,她们母女俩失去最重要的人,这根本不足以补偿。”
原来在年初,阿尔伯特刚刚来到宁南不久,他就在死者墓前遇到了这双孤儿寡母。当时这位遗孀并没认出他来,但阿尔伯特则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二人面前,坦诚了身份。
女人顺手拿起背篓里的柴刀,阿尔伯特没有躲闪。好在附近扫墓的村民赶紧前来阻止,否则他可能真的就横尸当场,祭了冤魂。
听完他的叙述,安集在墓前久久鞠躬,一种难以言说的胸闷阵阵袭来。
“我知道了,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心结,更是你选择的赎罪方式。”
“不,这不算赎罪。”
安集皱了皱眉头,不清楚他要表达什么。
“其实从前天晚上,莹莹她就跟我说过了。”阿尔伯特深吸一口气:“很抱歉三年前我拒绝了你一次,但现在我答应跟你走,去参加焰火计划。”
安集搭着他的肩膀,似乎觉得眼前这个人比自己可靠百倍;“所以,你选择要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但阿尔伯特摇了摇头:“还记得吗,当年在那个牧场发生的事?”
安集更加费解:“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我觉得,越来越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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