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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 新痕与旧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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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软底的,绣点吉利图案。”苏干事从包里掏出块红绸布,“这是托人从上海带来的,你看能用不?”

红绸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像天边的晚霞。春燕指尖抚过布面,忽然想起刘老太的绣谱里有催生符的花样。“我给您绣上催生符吧。”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生’字用金线绕七圈,能保平安。”

苏干事的眼睛亮了:“那就麻烦你了,下月初要,多少钱我都给。”

“不用多给。”春燕把红绸叠好,“给产妇做的鞋,得干净,也得尽心。”

夜里赶工时,小梅凑过来帮忙剪线头。“姐,这催生符真能保平安?”她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春燕把金线在指尖绕出个圈:“信则有。咱手巧,心诚,绣出来的东西就带着劲儿。”她想起母亲曾说,外公给人绣寿鞋时,总要在鞋底纳个“寿”字,针脚里掺着头发丝,说是“把精气神绣进去了”。

小梅没再问,只是把剪子磨得更锋利了些。

可这“心诚”二字,总有人瞧不上。

张寡妇的铁皮柜摆在巷口,自从塑料鞋卖不动后,她就改卖针头线脑,却总在春燕的鞋铺前晃悠。“哟,又在绣那些没用的花呢?”她倚着柜台嗑瓜子,唾沫星子溅在红绸上,“产妇哪讲究这个?能穿就行。”

春燕正往鞋帮里衬丝绵,刘老太教的法子,用糯米浆糊把三层丝绵粘在一起,软得像云絮。“穿在脚上的,总得让人心头暖。”她头也没抬。

张寡妇“嗤”了声,却在转身时,把掉在红绸上的瓜子壳捡了起来,动作别扭得像被人逼着似的。

产妇鞋做好那天,苏干事来取鞋时,带了包红糖。“我爱人摸了摸,说这鞋比棉花还软。”他的眼角泛着红,“她娘家在北方,总说南方的冬天潮,脚冷得睡不着……”

春燕忽然想起自己刚到深圳时,脚冻得裂了口子,李娟把她的脚往自己怀里揣的模样。“我在鞋里衬了艾草布,”她往苏干事手里塞了双棉袜,“阿婆说,艾草能驱潮气。”

苏干事刚走,张寡妇就掀着帘子进来了,手里攥着双磨破底的塑料鞋。“帮我把这鞋底换了。”她的声音硬邦邦的,却不敢看春燕的眼睛,“我那小侄女下月出嫁,想穿双红布鞋,又嫌买新的贵……”

春燕接过塑料鞋,忽然发现鞋底夹层塞着张揉皱的药方,上面写着“治咳嗽”,墨迹都晕开了。她没说破,只是往鞋里衬了层艾草布:“这布是阿婆晒的,能驱潮气。”

张寡妇的耳朵红了,转身时丢下句“下次给你带点我腌的咸菜”,声音轻得像怕人听见。

关店时,春燕发现柜台下多了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半匹靛蓝粗布,正是李娟带过来的那块,只是边角的牡丹绣完了,针脚虽仍有些毛躁,却比先前稳了许多。

小梅正纳着鞋底,针脚疏疏密密的,却比刚来时齐整了些。“姐,俺今天纳的底,你看看成不?”她的声音里带着怯意。

春燕拿起鞋底,忽然指着一处回针:“这里藏得好,像地里的根须。”

小梅的脸笑成了朵花,露出两颗小虎牙。

刘老太送来的艾草在墙角发着香,李娟从工厂捎来的新订单上,有人特意写着“要春燕姐亲手纳的底”。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布堆上投下细碎的银斑,像谁撒了把没穿线的针,每一根都闪着暖光。

春燕摸着靛蓝粗布,想起北方老家的染坊,母亲总说“好布经得起重染,好人经得住难处”。她取过针线,在布头上绣了朵小小的雏菊,针脚里掺着麻线,增加韧性。

小梅的手艺越来越好,也有了能手工织作的一些本事了。春燕终与同意了小梅用缝纫机完成一些基础的工作。

毕竟心诚,机器做的也不会差。

窗外的风卷着榕树的叶子,沙沙地响。巷子里只剩下纳鞋底的“嗤啦”声,像首温柔的歌,唱着日子里的新痕与旧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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