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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美人心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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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马场事发,原本松散的宿卫军士都朝着一个方向奔去,不免让人有了好奇,之后在场的廷尉正和尚书令离开,沿河帐下有返回的家奴传话:

赛马场内的马惊了皇后,还踩死了一个女郎,另有多人受伤。

闻言,这篝火前的歌舞礼乐便也戛然而止了。

各氏下的同姓宾客撤掉《周》、《易》书席,四下抱臂围坐,但都静悄悄的,并不大声议论也不交头接耳,绝口不提这场意外以求明哲保身。这,便是当世大家族群为了乱世里求存,在朝廷和江湖里所立下的人间修养。

安静略显狰狞的气氛里,木芝被抬入皇后銮。

四面纱皆被放下,将江磐和木芝的人影笼在这层模糊人心的纱内,在众人瞩目下沿着河岸离开。

待在江后身边,周身气息皆暖,木芝躺在那里,身下若船晃荡,双目紧闭不敢多发一言。

她年纪尚小。

纵有无边野心,也不曾有机会迈出一步,正是蛰伏着藏于暗处,等待厚积薄发之时,但一道声音轻轻唤她。

“我知道你没有昏了头,将眼睛睁开吧。”

江皇后的声音冷而静。

见她仍无动作,江皇后忽然俯身过来,盖住的眼皮前慕然一团阴影摇晃光晕,耳边金玉碰撞,伶仃环响,乱人心扉。

木芝惶惶睁开了眼,口舌蠕动:“娘娘.....我......我醒了。”

“呵。”

江皇后轻笑一声,所覆的面上铅粉脱落,落于木芝唇舌周围,呛得她想咳嗽又生生忍住。

近距离中,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褪去铅粉掩饰,肌肤斑驳,眼角也挤出细纹,她俯瞰木芝几息,用尖而长的指甲划过木芝脸颊。

所落之处,少女的肌肤吹弹可破,纱布下渗出的血,更给了她惹人怜爱的契机。木芝遏制呼吸,放低胸口起伏,在她手下不禁颤动,似一只受伤后又被逼上刑架的白兔。

江皇后瞬间就敛了含笑神色,言语若刀子,剖开她的伪装。

“在洛阳城,出身不显又有惊人美貌的女子,注定傍不得高门大户。

一旦过了嫁娶之年,身若无所依,迟早会碾落成尘,成为供他人酒后凌虐的姬妾。

你是吾收的八个女郎里出身最为低微的,既然没有一条更好的路能走,却也不愿按吾之计,侍奉天子以求得余生庇佑?这,是为什么?”

木芝方想说话,江皇后一手压迫而来捂住她口鼻。

她呼吸被阻,憋闷的红从耳根蔓延脸边,从前的本事,在这压倒式的无边权利面前,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不用狡辩,吾听的烦!”

她说完,又一下放开她。

木芝捂着胸口深口吸入空气,间或几声压抑的咳嗽,肩膀随呼吸上下耸动。

江皇后利落甩袖,端直身体,捂过她的手重回引枕,懒懒打量着她的狼狈:“何内司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你长得像吾一个故人。

你既然醒着,不妨听吾说说。

二十多年前,曹氏先帝要为陛下赐婚,陛下当年尚官拜中书郎,他本意要娶洛家美人,一道圣旨,却让他心仪的洛氏另嫁河西将军,吾反倒成了他的妇人。言至于此,你应该能懂我的话了?”

木芝撑锦席起身,袖口抚散白玉孔雀香炉外冒的烟丝。

随即颔首:“娘娘之意,是小女与那洛氏美人长相有几分相似。”

“陛下的审美情志无人比吾更精通,你是我放于后宫豢养的礼物,青春若流水东去,我早已年老色衰,又身下无子依托,何尝不是陷于弱处?本欲将你当成那份旧日情怀献于陛下,让他圆一未尽心愿,也能再多挂念我们夫妻多年情分。”

木芝的一切都被她看破,在心下恶寒。江后之言她并不全信,但绝不表露出一丝猜疑。在强弱分明的情况下,强势的一方若想对自己灌输什么,那都必须是对的。

江皇后自怜一霎,转盯着她:“你是嫌陛下已非壮年,委屈了你?”

木芝将头摇成拨浪鼓,“并非如此!”

江皇后不介意她的口是心非:

“你若只是一味和顺蠢笨,如你外表这般,吾倒会再作考虑让陛下见你,可今日之举已经证明,你会用心计,且用得还远在其余七人之上,吾不会再将你送到太春宫。”

太春宫乃元稹帝夜宿之所,是帝王寝殿。

木芝咽了咽口水,深深低下了头:“娘娘会如何处置小女......”

“处死。”

木芝心房猛缩。

下瞬,听得江皇后闷笑几声。

她以调香的铁匙,像逗猫犬一般,拨动木芝细巧的下巴。

“你叫木芝?世人只怪女子的美貌会乱了天下大局,却不曾想过她们的心智也是,今日你既拼死救了吾,无论你目的为何,吾都不会再为难你。若你不肯利用你的美貌在宫里立足,那日后便——”

江皇后垂在引枕的柔夷抬起,竖起一根食指,从她的面庞悠然指向下,最后隔空,停在她藏着那颗不平之心的胸口,打了个转。

“——攻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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