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何之所谓?(2 / 2)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南菘的混合视野最后捕捉到的,是宋雾灯——或者说有着宋雾灯外形的存在——正悬浮在巢穴最高处,祂的眼镜片后流动着整个银河系的星云,而祂手中捧着的,赫然是南菘原本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
时间如同被碾碎的珍珠母贝,无数光点在空中炸裂,又像眼泪般滚落在地。
南菘眨了眨眼,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液珠,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微光。
脸上湿凉的触感让她恍惚间回到了十岁那年的夏天——小水母\"小桃\"在鱼缸里游动时,溅起的水花也是这样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
睁开眼的瞬间,三条楝花色的触须正缠绕着她的下颌。
那种介于腐烂丁香与新生紫藤之间的颜色,在黑暗中泛着珍珠母的光晕。
触须短短的、胖乎乎的,吸盘柔软得像婴儿的手指,带着海水微咸的气息。
南菘的呼吸停滞了——这触须摆动的弧度,和小桃一模一样。
\"小桃...\"
她下意识伸手,却在半空中僵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岁生日时那个透明塑料袋里漂浮的月亮水母;小桃在鱼缸里划出的银色轨迹;某个暴雨清晨空荡荡的鱼缸,只留下几缕正在消散的荧光...
还有上次任务中,那个在深海里向她伸出触须带着她离开的巨大生物,虽然体型相差百倍,但触须上那三个排成三角形的黑斑,分明就是长大后的小桃。
「带上吧...」
阿塔莎的声音像深海热泉般从她颅骨内侧渗出,带着硫磺与檀香混合的异香。
南菘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直到珍珠母色的血液从指缝渗出——这血液在接触空气的瞬间竟凝结成细小的水母卵,滚落在地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她不能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幻梦还是陷阱。
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图书馆奇异的白光,上一秒宋雾灯的伪装成仙客来还在视界中晃动,下一秒就坠入这个违背物理法则的空间。
记忆像被搅浑的墨汁,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或许她从未离开过那个古怪的到处都是黑色漩涡的石窟?
小水母的触须骤然延长轻轻拍打她的脚踝,冰凉触感真实得令人心碎。
南菘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指甲不知何时已延长成半透明的棘刺,指尖萦绕着淡紫色的雾气。
更可怕的是她竟觉得这很合理,仿佛身体里某个沉睡的开关被阿塔莎的声音悄然拨动。
女子身下的黑色裙摆如活物般铺展,边缘不知何时爬满了淡桃花色的纹路。
那些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形成类似珊瑚分枝的诡异图案。
南菘用变异的指甲挑起一片裙角,发现布料根本不存在——所谓裙摆其实是无数细小的黑色触须编织而成,每条触须末端都长着微型眼球,此刻正齐刷刷地望向她。
\"这不是我的身体...\"
南菘的声音变成双重音调,阿塔莎的低语如回声般叠加在每个音节上。
她突然意识到裙摆上的桃花纹路正在组成文字——那是小桃失踪当天她写在日记本上的句子:「如果神明存在,请让我的小桃回家」。
空间开始脉动。墙壁上的菌丝突然全部亮起,显露出埋藏在菌毯下的巨型浮雕:
成千上万只水母被困在琥珀色的凝固海浪中,最中央那只触须上有三角形黑斑的成年体,正用十二只复眼凝视着她。
浮雕的边框是正在融化的青铜锁链,锁链缝隙间渗出珍珠母色的黏液,逐渐在地面汇聚成箭头形状,指向宋雾灯所在的裂缝。
小水母突然剧烈颤抖,体内星云物质坍缩成黑洞。南菘感到后颈一阵刺痛,阿塔莎的记忆如高压电流般贯入:
- 青铜祭坛上,阿塔莎用骨刀划开手腕,将血滴入盛满小水母的圣杯
- 宋雾灯戴着青铜面具,用手术钳从圣杯中夹出正在变异的水母胚胎
- 某本泛黄笔记上用血写着:「容器必须与引导者建立情感联结」
「他培育小桃或许就是为了今天。」阿塔莎的声音开始撕裂南菘的鼓膜,「祀没有死,我们才是实验品。」
裙摆上的眼球突然全部转向左侧。
南菘顺着视线看去,菌丝墙上不知何时浮现出她童年卧室的全息投影:七岁的她正踮脚往鱼缸里撒饲料,鱼缸里的小桃欢快地旋转着——而在现实中没有注意到的角落,衣柜镜面反射出一个戴金丝眼镜、有古怪到苍白面容的模糊身影。
珍珠母色的血液突然从南菘耳孔涌出,在空中凝结成小水母的形态。
它飘向墙面的裂缝,在接触宋雾灯背影的瞬间爆炸成无数荧光孢子。
菌丝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水母坟场,无数楝花色的触须如海草般向上攀升。
「现在!」阿塔莎的尖叫震碎了南菘三颗臼齿,「跳下去或者永远当他的标本!」
小水母用触须缠住南菘变异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勒断骨骼。
在坠入坟场的瞬间,南菘最后看到的是自己裙摆完全桃花化的模样——那些纹路最终组成了阿塔莎的脸。
*
再次苏醒。
她慢慢撑起身体,小水母\"吧唧\"一声从她肩头滑落。
南菘低头看去,这只水母约莫有小臂长短,通体圆润得像个灌满海水的透明气球,体内漂浮着星云状的荧光物质。
十二条触须慌乱地拍打着地面,在黑色菌丝地毯上留下萤火虫般的磷光痕迹。
当水母翻过身来,南菘的瞳孔骤然收缩——在第三条触须的根部,三个芝麻大小的黑斑精确地排成等边三角形。
这是小桃的胎记,当年路边老板说过,十万只月亮水母里可能才有一只有这样的标记。
整个空间突然扭曲变形。
黑暗并非均匀的,而是凝结成无数坑洞,像被蛀空的朽木。
某些黑洞边缘泛着彩虹色的油光,当南菘无意间看向其中一个较大的坑洞时,她的胃部突然痉挛——洞底沉着数十具与小水母同款的楝花色躯体,只不过那些明显是成年体,每只直径都超过三米,它们的触须相互纠缠,形成一张巨大的哀悼之网。
\"原来你在这里...\"
脑子混沌不堪。
南菘颤抖着伸出手。
小水母的触须立刻缠上她的手腕,吸盘轻轻吸附在皮肤上,那种熟悉的冰凉触感让南菘瞬间红了眼眶。
上次在深海之中,小桃也是这样缠着她的手腕。
阿塔莎的记忆却突然闪回:在某个青铜香炉青烟缭绕的仪式里,她曾用珍珠母色的黏液书写过囚禁神明的契约。
南菘这才发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与阿塔莎脸上如出一辙的靛蓝刺青,此刻正发出幽幽蓝光。
小水母突然剧烈收缩,体内星云急速旋转成漩涡状。
它弹跳起来,用触须急切地指向某个方向。
南菘顺着望去,在菌丝墙壁上看到一道正在渗血的裂痕——裂缝那端,珍珠云在缠绕。
「他骗了我们所有人」阿塔莎的声音震碎了南菘的一颗臼齿,「包括小桃。」
小水母发出超声波般的尖啸,所有坑洞里的成年体残骸同时亮起葬礼般的冷光。
南菘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脸颊——是血还是泪?
她已经分不清了。但当小水母的触须再次缠上她的手腕时,她毫不犹豫地握紧了那团冰凉柔软的躯体。
\"这次,换我带你走。\"南菘轻声说,掌心的刺青突然燃烧起来,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靛蓝色的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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