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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星轨余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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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过山神庙的残垣时,灵骁腕间的定星坠终于褪去灼烫,银线如退潮般敛回玉坠,只留一层淡淡的星辉,像给玉面蒙了层纱。三个孩童已被灵澈喂了安神药,蜷缩在草堆上睡得安稳,嘴角还沾着灵韵特意让带来的蜜饯渣——那是临行前灵韵塞给灵澈的,说“孩子受惊了,得用点甜的压一压”。

林恩灿正用青铜剑挑开魔修遗留的骨幡,幡面接触到朝阳,瞬间化作飞灰,只余下些微焦臭的气息。“这蚀心阵的根基已毁,但地脉里怕是还留着浊气。”他用剑鞘拨开地上的血色阵图,纹路里的黑汁正被阳光晒得滋滋作响,“得让林牧来看看,用清脉丹清一清才稳妥。”

灵骁蹲下身,指尖拂过石台上的凹槽,那里还残留着破邪丹炸开的金光余温。他忽然摸到块凸起的石粒,抠出来一看,竟是颗米粒大小的黑色晶石,石心处还嵌着丝极细的红——那是孩童的生魂被强行炼化的痕迹。

“还有漏网的。”灵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指尖捏着枚新捡的摄魂钱,钱上的鬼脸已淡成几乎看不见的影子,“这晶石是阵眼的‘根’,埋在地脉深处,刚才破阵时没来得及清。”

林恩烨展开阵图,对着日光仔细比对:“山神庙下有三条地脉支流,都连着真皇陵的养灵池。”他指尖点向图上的三岔口,“这晶石若不除,浊气会顺着支流渗回去,用不了半月,池水又要浑浊。”

灵骁将黑色晶石捏在掌心,玉坠忽然微微震颤,银线再次探出,顺着他的指尖缠上晶石,竟将那丝红痕一点点剥离出来。红痕离体的刹那,化作只小小的萤火虫,绕着灵骁飞了三圈,才往养灵池的方向飞去。

“是被救回来的生魂碎片。”灵澈看得清楚,眼底泛起暖意,“这孩子定是记着你的恩,想引咱们去清根。”

六人顺着萤火虫的轨迹往山后走,晨光穿过林叶,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网。灵骁走在最前,定星坠的银线始终微微亮着,像根无形的引线,指引着方向。林牧背着药箱跟在后面,时不时弯腰采几株沾着晨露的续脉兰:“这草的根须能吸浊气,等下清地脉时用得上。”

行至一处山涧,萤火虫忽然停在块光滑的青石板上。灵恩灿挥剑劈开石板,底下果然露出个幽深的洞口,黑黢黢的,隐约能闻到与晶石同源的腥气。灵骁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垂直指向洞口深处:“是主根,藏在水脉里。”

山涧的水流潺潺淌过洞口,水质竟泛着淡淡的灰。林牧掬起一捧水,指尖沾了点破邪丹的粉末,水色顿时清亮了些:“浊气已渗进水里,得先断了它的源头。”

灵骁将定星坠浸入水中,银线顺着水流往洞底延伸,在水面画出条蜿蜒的光轨:“根在洞底三丈处,缠着水脉的主茎。”他抬头看向众人,眸色清亮,“我下去清,你们在上头守着,用阵图锁死洞口,别让浊气外泄。”

“这次换我来。”林恩灿按住他的肩,青铜剑在晨光中闪着正阳之光,“你的星力刚用过,需得调息。我剑上的阳气克这阴邪,下去更稳妥。”

灵骁刚要反驳,灵昀已蹲下身,用摄魂钱在洞口画了个圈:“这钱能暂时镇住浊气,谁下去都一样。”他看向灵骁,眼里带着了然,“但你玉坠的银线能辨生魂,若洞里还有没救出来的碎片,只有你能发现。”

林牧从药箱里取出个瓷瓶,里面装着新炼的护星丹:“这炉加了暖阳草,比先前的更烈,能护着你在水里调息。”他又递过一把续脉兰的根须,“攥在手里,能引地脉的清气帮你聚星力。”

灵骁接过瓷瓶和根须,忽然笑了,像当年那个捧着罗盘的少年:“那我去。”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洞口。水很冷,却被定星坠的银线烘出层暖意。灵骁顺着光轨往下潜,只见洞底的水脉主茎上,果然缠着团漆黑的东西,像团巨大的海藻,无数细小的根须扎进茎里,正源源不断地往水中吐着浊气。

更让他心惊的是,根须间还缠着几只小小的萤火虫,都是生魂碎片,显然被浊气困住,无法脱身。灵骁握紧续脉兰的根须,银线猛地暴涨,将黑团层层裹住。续脉兰的根须遇水即活,顺着银线攀附上黑团,发出滋滋的声响,竟将浊气一点点吸进自己的叶片里。

“北斗星辉,破!”灵骁捏碎护星丹,体内星力瞬间充盈,银线收紧,黑团在光芒中剧烈挣扎,却挡不住续脉兰与星辉的双重夹击,渐渐化作齑粉。

那些被困的萤火虫纷纷飞出,绕着灵骁转了圈,才结伴往洞口飞去。灵骁跟着上浮,刚出洞口,就被林恩灿伸手拉住。

“清干净了?”林恩灿的红绸剑穗还在滴水,显然是随时准备下水接应。

“清干净了。”灵骁抹了把脸上的水,定星坠的银线正悠闲地绕着他的手腕转,“水脉的主茎上长了新的嫩芽,是活气。”

众人往山涧望去,溪水已变得清澈见底,阳光照在水面,能看见水底圆润的卵石。林牧将带来的续脉兰种在溪边,笑道:“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像养灵池边一样,长满这草,浊气再想渗进来,难了。”

往回走时,灵骁忽然发现定星坠的玉面上,多了道极浅的纹路,像山涧的水脉,又像刚才破阵时银线画出的星轨。他摸了摸纹路,玉坠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

“这是认主了。”灵澈看得明白,眼里满是欣慰,“它跟着你闯过蚀心阵,清过地脉根,早把你的星气刻进骨子里了。”

灵昀抛给他个新的摄魂钱,这枚钱干干净净,连边缘的符文都透着光:“换个新的,旧的留着记念。”

灵骁接过钱,揣进袖中,与那枚刻过鬼脸的放在一起。他忽然想起刚才在洞底,那些萤火虫绕着他飞的模样,忽然明白,所谓斗魔修,赢的从不是武力,是哪怕身陷黑暗,也总有光记着你、跟着你,就像这玉坠的银线,就像同伴的目光,就像那些被守护的生魂,永远向着光亮处去。

回到真皇陵时,养灵池的水正泛着金光,九转秘钥的星轨在水面流转,映得池边的续脉兰都带着层光晕。石屹带着徒弟们正在池边打扫,见六人回来,忙迎上来:“池水里刚才飞进来好多萤火虫,聚在秘钥周围,可好看了!”

灵骁望向池心,那些萤火虫果然还在,正围着九转秘钥翩跹,像无数颗会飞的星子。他腕间的定星坠轻轻颤动,与池心的星轨遥相呼应,银线在阳光下拉出细细的丝,与萤火虫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星辉,哪是生魂的光。

林牧往池里撒了把续脉兰的种子,笑着说:“这下好了,地脉清了,生魂安了,连草木都该记着今日的事了。”

灵骁坐在池边,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倒影里,定星坠的银线正与九转秘钥的星轨渐渐重合。他忽然懂了,有些战斗,不是为了毁灭,是为了让光有处可去,让善有处扎根,就像这养灵池的水,清了又浊,浊了又清,却总有群人,愿意一次次弯腰,把它擦得亮堂堂的,好让星光落进来时,能照见每一颗跳动的、温热的心。

夕阳西下时,灵骁将那枚刻过鬼脸的摄魂钱埋在了山神庙的老柏树下,旁边还压了片续脉兰的叶子。他没刻碑,也没做记号,却知道这钱会记得今日的事,就像玉坠记得星轨,池水记得生魂,他们六人的脚印,记得曾并肩走过的、洒满晨光的路。

暮色渐浓,养灵池的星轨愈发清晰,映着六人的身影渐渐融在夜色里。远处的林子里,新种下的续脉兰轻轻摇曳,像在诉说一个关于守护的秘密——秘密里,有星辉,有剑气,有药香,有永不熄灭的光,还有一群人,把彼此的位置,走成了最坚实的阵。

那秘密在养灵池的水波里流转了许多年。

星轨漫过石屹新刻的木牌时,总带着灵骁定星坠的清辉。有次阿竹在藏丹窟整理旧物,翻出个蒙尘的木盒,里面装着枚磨损的罗盘,盘面星图的“破军位”有处极浅的凹痕——那是当年灵骁在山神庙破阵时,指尖按出的印记。阿竹捧着罗盘往引星石下一站,盘面忽然亮起,银线顺着石缝漫到养灵池,与九转秘钥的星轨接在了一起。

“这是灵骁先生的星气。”石屹摸了摸罗盘边缘,那里还留着淡淡的玉坠温凉,“他把星辉种进了地脉里,走到哪,光就跟到哪。”

剑气藏在林恩灿那把有缺口的青铜剑里。剑穗的红绸换过七次,可剑柄的纹路里,总嵌着点洗不净的黑气余烬。石屹的大徒弟学劈柴时,剑刚碰到木柴,木纹竟顺着剑势裂开,与当年林恩灿劈开山神庙顽石的痕迹一模一样。“这是剑在教你。”石屹看着徒弟惊讶的脸,忽然想起林恩灿说过的话,“正阳之气不是凶,是护,护着该护的,劈掉该劈的。”

药香最是缠绵,缠着续脉兰的根须,浸着养灵池的水。林牧过世后,石屹在他的丹炉里发现层厚厚的药垢,刮下来兑水,竟能让枯了的紫菀重新开花。阿竹的石窝里,那丛从石臼碎片里长出来的草,年年春天都开细碎的白花,花瓣上总沾着点琥珀色的粉,闻着像极了林牧炼的醒神露。

有年大旱,陵外的地脉干裂,养灵池的水位降了又降。石屹的徒弟们按老法子引渠水,却总也堵不住裂缝。直到阿竹抱着晒干的续脉兰干草往裂缝里塞,大徒弟挥着青铜剑往石缝里钉木桩,二徒弟将混沌丹的汁液掺进水里浇灌——忽然间,星辉从引星石里漫出来,剑气顺着木桩往地下钻,药香随着水流渗进地脉,干裂的土地竟“咔嗒”一声,渗出了新的潮气。

“是先生们的气在帮咱们。”石屹望着重新充盈的养灵池,池心的星轨比往日更亮,“星辉照路,剑气开道,药香养息,这才是真皇陵的根。”

后来,新入门的弟子们总在夜里听见藏丹窟有响动。有时是罗盘转动的轻响,有时是剑穗扫过石壁的沙沙声,有时是丹炉里传出的咕嘟声。石屹从不解释,只让他们在晨露未干时去养灵池边打坐——那里的水汽里,总混着三样东西:清冽的星辉味,沉稳的铁剑气,还有暖人的药香,缠在一起,像六个人从未散去过的呼吸。

那秘密其实从不曾藏着。它在星轨里流转,在剑穗上飘动,在药草间生长,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手心里,活得热气腾腾。就像养灵池的水,永远记得每道星光的模样,每柄剑的温度,每颗丹的心意,然后把这些,悄悄说给新来的人听。

灵澈的佩剑总带着三分凉意,就像他这人,话少,剑更快。那年在迷雾谷,他为了护着采药的阿禾,剑身在岩壁上撞出个豁口,至今没补。后来阿禾成了药庐的掌柜,总在剑柄缠新的防滑布,说:“这剑替你挡过石头,得好好养着。”每次灵澈握剑,都能摸到布上残留的草药香——那是阿禾偷偷浸过安神草的心意,怕他夜里练剑太急,伤了心神。

林火的丹炉总比别人的烫。他炼“赤焰丹”时,能把炉壁烧得发红,汗珠滴在上面“滋啦”作响。有次炼废了七炉,药渣堆得像小山,他蹲在炉边发呆,阿禾递来块冰镇的酸梅糕:“师父说过,丹随心意,你急着救人,火就躁了。”他后来在炉底刻了个“静”字,再炼药时,炉温竟稳了许多。如今那丹炉摆在药庐最显眼的地方,新来的学徒总问为什么炉底有字,阿禾就笑:“那是丹在说,急不得,得等火候到了,心意够了,它才肯出来。”

前几日暴雨,灵澈的剑放在屋檐下,剑鞘沾了水,竟渗出层淡淡的白霜——那是当年在极寒之地留下的寒气,混着阿禾草药的暖香,在雨里晕开。林火的丹炉呢,炉口凝着水珠,滴在地上,竟洇出点浅红色,像极了他当年为救山民,强行催熟丹药时,指尖滴进炉里的血。

剑的温度,是护人的热,是藏在冷里的软;丹的心意,是熬的苦,是裹在烫里的甜。就像阿禾总说的:“你摸过剑就知道,再冷的铁,握久了也会沾着人的体温;你炼过丹才懂,再难的药,熬透了也能暖着人心。”

风过药庐,剑穗轻晃,炉香漫出来,缠在剑身上,像在说:你看,我们都记得呢。

阿禾的孙子阿砚第一次摸到灵澈那柄带豁口的剑时,指尖被冰凉的金属冻得一缩。阿禾笑着按住他的手:“别怕,这凉不是凶,是当年护着我时,把热都耗在挡石头上了。”她翻开剑鞘内侧,那里贴着片干枯的安神草,颜色早已发褐,却还带着丝若有若无的香,“你爷爷当年总说,剑是手的骨头,得顺着心意走,急了就会折。”

阿砚歪头看丹炉,炉底的“静”字被烟火熏得发黑,却依旧清晰。他伸手去碰炉壁,烫得赶紧缩回手,惹得阿禾笑出声:“这炉啊,认人呢。你林火爷爷的手常年带伤,就是被它烫的——他总说救人要快,哪等得及炉温慢慢升。”她从炉边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七枚焦黑的丹渣,“这是他当年炼废的,舍不得扔,说看着就能记着,急火出不了好东西。”

那日午后,阿砚学着灵澈的样子握剑,试着沉下心感受。忽然间,指尖传来一阵极轻的震颤,像有人在远处轻轻碰了下剑鞘。他抬头,看见阿禾正站在丹炉边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炉口飘出的药香恰好漫过来,缠在剑穗上。

“感觉到了?”阿禾回头笑问,“那是你灵澈爷爷在说,握剑要稳;炉里的响,是你林火爷爷在讲,炼丹得等。”

阿砚低头看着剑上的豁口,又望向炉底的“静”字,忽然懂了——剑的温度里藏着护人的决绝,丹的心意中裹着熬煮的耐心,而这些,从来都不是孤零零的。就像安神草的香缠着剑鞘,炉火的暖烘着丹渣,一代一代的人,一辈一辈的故事,早就在这剑与炉之间,织成了一张温温热热的网,把所有的冷与烫、急与缓,都妥帖地接住了。

后来阿砚学剑时,总在剑柄缠上新鲜的安神草;炼丹时,会盯着炉温慢慢升,哪怕比别人慢半刻。有人问他急不急,他就笑着指了指墙上的剑和角落里的炉:“它们说,好东西,都得等得心甘情愿。”

阿砚十岁那年,在藏丹窟的石壁后发现了个落满灰尘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枚磨得光滑的铜钱,边缘刻着细碎的星纹,正是当年灵昀随身携带的那枚。他捏着铜钱往阳光下照,忽然看见钱孔里晃过片影子——像极了林火爷爷当年在药圃里追着蝴蝶跑的模样,衣角沾着的紫菀花粉,落在铜钱上,竟晕开点淡淡的粉。

“这是灵昀爷爷算星象时用的。”阿禾走过来,指尖轻轻点了点钱孔,“他总说,天上的星和地上的人一样,看着远,其实根都缠在一块儿。你看这星纹,是不是和你剑穗上的安神草纹路有点像?”

阿砚凑近了看,还真瞧出几分相似。正愣神时,铜钱忽然发烫,他手一抖,铜钱掉在地上,滚到了丹炉脚边。就见炉口“噗”地冒出朵小小的火焰,像只伸懒腰的猫,舔了舔铜钱边缘,竟在地上烧出串歪歪扭扭的字:“今日宜晒药。”

“是林火爷爷在提醒呢。”阿禾笑着捡起铜钱,往阿砚兜里塞,“他年轻时候总忘事,就爱在炉边烧字记事儿。你灵澈爷爷总说他‘火急火燎’,却每次都帮他把烧过的纸灰收起来,夹在药书里。”

阿砚摸着兜里的铜钱,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剑庐发现的事——灵澈爷爷的剑匣底层,压着片绣了半朵的紫菀花,丝线都褪了色,却被浆得笔挺,像随时要从布上绽开来。他当时没敢问,现在倒忽然明白了:那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和林火爷爷烧在地上的字一个模样。

入秋时,阿砚跟着阿禾去后山采续断。走到当年山神庙的旧址,脚边忽然滚来颗野栗子,滚到他鞋边就停了。他抬头,看见棵老松树,树干上刻着个浅浅的“守”字,笔画里还嵌着点松香——那是当年守在这里的墨风爷爷刻的,他总说“守着树,就像守着人”。

“你看那树洞里。”阿禾指了指树干。阿砚伸手一摸,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块半融化的蜂蜡,裹着颗小小的丹药,标签上写着“醒神”,字迹清隽,是砚秋奶奶的手笔。蜂蜡上还沾着根羽毛,软软的,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这是当年砚秋奶奶怕进山的人迷路,特意藏的。”阿禾剥开蜂蜡,丹药的清香混着松香漫开来,“她说药不光要治病,还得暖心。你闻这味,是不是和你灵澈爷爷剑鞘上的安神草,还有林火爷爷丹炉里的药香,缠在一块儿了?”

阿砚用力点头。风穿过松林,带来远处丹炉的轻响,像谁在低低地笑;腰间的铜钱微微发烫,像颗小小的心在跳;剑穗上的安神草轻轻晃,蹭着他的手腕,痒痒的。

他忽然懂了,那些爷爷奶奶们从不是故事里的名字。他们就在这风里,在这树里,在这剑和炉里,在每颗丹药的香气里。就像此刻手里的醒神丹,咬一口,有点苦,有点甜,还有点暖暖的,像被好多双手轻轻托着,稳稳地,落在心尖上。

后来阿砚收了个小徒弟,教他握剑时,会在剑柄缠上安神草;教他炼丹时,会让他盯着炉温慢慢升;带他进山时,会在树洞里藏上颗丹药。小徒弟问他为什么,他就指了指天上的星,地上的树,还有手里的剑:“你听,它们都在说呢。”

风过时,松涛里好像真的混着好多声音,轻轻的,暖暖的,像在说:“我们都在呢。”

晨雾漫过养灵池的水面时,六人的身影在水汽里若隐若现,像浸在宣纸上的淡墨。林恩灿将青铜剑横在膝头,指尖一遍遍抚过剑鞘上的符文——那些是当年守陵时,林恩烨帮他刻的,说“剑有灵,得让它记着咱们的气”。剑穗的红绸换过最后一次,是灵韵用紫菀花汁染的,晾干时还带着点清甜的香。

“该走了。”林牧将最后一炉清脉丹装进瓷瓶,瓶身刻着“守”字,是石屹昨夜新刻的,边缘还带着木屑的毛糙。他往药箱里塞了把续脉兰的种子,是从山涧边采的,那里的草已经能顺着地脉爬满半面山壁,“这药留给阿砚,告诉他地脉若再有浊气,就往根上撒。”

林恩烨正将阵图折成巴掌大的方块,塞进灵澈的药囊。图上的朱砂早已褪色,却在晨光里透出层温润的红,像浸过岁月的血。“后山的地脉支流记得标在图上了。”他指尖点了点图角的小字,“那是当年灵骁用罗盘测的,错不了。”

灵澈的银针在晨光里闪着亮,他将三枚荧惑丹放在石案上,排成个小小的三角。“这是安魂用的。”他声音比往常沉些,“孩子们若再做噩梦,捏碎一枚,蓝光能照得他们看见星星。”

灵骁(注:原文中“凌霄”应为“灵骁”,此处按前文设定修正)的罗盘平放在膝头,盘面星图的“破军位”被他用指腹磨得发亮。“北斗的轨迹我抄在纸上了。”他将纸卷递给石屹,纸角还沾着点养灵池的水迹,“每月十五,让阿砚对着星图校准一次引星石,别让光偏了。”

灵韵往每个人的袖袋里塞了包蜜饯,是用紫菀花蜜做的,晶莹剔透像琥珀。“路上嘴馋了就吃点。”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晨光,“记着啊,到了新地方,也得找处向阳的地儿种紫菀,它们记着咱们的香呢。”

石屹捧着那串木牌站在池边,“风”“山”“云”“石”“花”“雷”“芽”七个字被水汽润得发亮。林恩灿伸手接过,将木牌一个个缠在青铜剑的剑柄上,红绸与木牌相撞,发出细碎的响,像多年前他们初遇时,丹房里的瓶罐碰在一起的声。

“别送了。”林牧拍了拍石屹的肩,掌心的温度还带着丹炉的暖,“这陵啊,就像棵老松,咱们是掉下去的叶,你们是新抽的枝,本就该这样。”

灵澈最后看了眼养灵池,池心的九转秘钥正泛着光,将六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根永远解不开的绳。“记得让阿砚常去山神庙看看。”他忽然道,“那棵老柏树下,灵骁埋的摄魂钱该长新草了。”

林恩烨转身时,衣摆扫过石案,带起片续脉兰的叶子,飘飘悠悠落在池里,被水流推着往远处去。“阵图的生门在西南,死门在东北。”他又叮嘱了一遍,像怕石屹记不住,“若遇急事,就按当年破蚀心阵的法子来,错不了。”

灵骁的玉坠忽然亮了亮,银线探出来,在水面画了个圈,将六人影子都圈在里面。“星轨不会忘咱们的。”他声音里带着笑,“等你们夜里看北斗,最亮的那颗破军,就是我在跟你们打招呼。”

林恩灿起身时,青铜剑在鞘中轻鸣,木牌相撞的声响混着红绸的飘动声,像首简单的歌。他没回头,只挥了挥手,剑穗的红在晨雾里一闪,像燃在水汽里的火星。

六人踩着池边的石阶往外走,脚步声被水汽吸得软软的,却一步一响,像刻在地上的印。灵韵走在最后,往药圃里浇了最后一勺水,紫菀花被溅了水珠,在晨光里颤巍巍的,像在点头。

石屹站在池边,看着他们的身影融进陵道的拐角,像被晨雾慢慢洇开的墨。养灵池的水忽然轻轻晃了晃,九转秘钥的星轨流转得快了些,映出水面上还没散尽的影子——有剑穗的红,有罗盘的银,有药囊的青,还有紫菀花淡淡的粉,缠在一起,像他们从未离开过。

后来阿砚总问石屹,爷爷奶奶们走的时候,天是不是很蓝。石屹就指着养灵池的水面:“比天还蓝呢,蓝得能看见他们的影子,在水里打着转,跟着星轨,一圈又一圈。”

而那串木牌,被石屹挂在了藏丹窟的石壁上,风过时,“叮咚”作响,像六个人在说:“我们就在这儿呢,在风里,在水里,在每颗丹药的香里,等着你们来打招呼。”

晨光漫过养灵池的水面时,林恩灿正用青铜剑将最后一块松动的石板归位。剑穗的红绸被晨露打湿,贴在剑鞘上,像抹不肯褪色的朱砂。他抬头望了眼藏丹窟的方向,灵澈背着药箱走出来,药箱角还沾着昨晚给最后一株续脉兰换土时蹭的泥。

“都清妥了?”林恩灿收剑入鞘,剑身划过鞘口,发出一声轻鸣,像在与这方天地作别。

灵澈点头,指尖捻着片干枯的荧惑丹残渣:“地脉里的浊气清干净了,这丹渣留着吧,石屹说能当药圃的底肥。”他望向远处正在给九转秘钥系红绸的灵韵,少年正踮着脚,想把绸子系得再高些,好让星轨流转时能映出更艳的红。

林牧从丹房出来,怀里抱着个木盒,里面是分装好的忆灵散。瓷瓶碰撞的轻响混着他的脚步声,在陵道上荡开涟漪。“给山脚下的药庐留了三瓶,剩下的都封在藏丹窟的石柜里了。”他把木盒递给迎上来的石屹,“记住,遇着心绪不宁的,取一点混在茶里,能想起些暖人的事。”

灵骁的罗盘在掌心转了最后一圈,指针稳稳指向养灵池的方向。他将定星坠解下来,系在石屹手腕上——玉坠的银线缠了三圈,恰好与少年腕间的青筋重合,像在延续一段未竟的星轨。“星图记熟了?”他指尖点过少年掌心的纹路,“北斗第七星永远指着破军位,就像咱们守着这里,从来没变过。”

林恩烨正将最后一张阵图拓本交给石屹的大徒弟。帛书上的朱砂已干透,“生门”二字被他用指尖反复摩挲,磨出层淡淡的光。“这图里的山形水势,和陵外的地脉是连着的。”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晨光,“将来你们往外拓荒,照着这图走,错不了。”

灵韵终于系好了红绸,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木牌串叮当作响。“风”“山”“雷”字牌相撞的声里,他忽然想起刚来时,林恩灿教他用凝脂液给木牌上光的模样,那时自己总把液汁蹭得满手都是,被林牧笑着用湿布擦了半天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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