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文夕大火(3)(2 / 2)
长沙这座古城,在烈焰之下,像是纸糊的灯笼,当真不堪一击。快到天亮的时候,浓烟才慢慢散去,烈火才慢慢熄灭,但房屋倒塌声,不知底细的爆炸声,依然剧烈。
天色已经大亮,一辆辆军车,满载着荷枪实弹的士兵,驶入这座城市。
一股清凉的液体,流入卫茅的喉咙。
“卫茅兄弟,卫茅兄弟!醒来,快点醒来!”
卫茅好像从幽深又幽冥的噩梦中溺了一个时辰的洪水,现在,突然看到一座露出水面的礁石,双手本能地抓着,想爬到礁石的上面。
“卫茅兄弟,卫茅兄弟,你还活着,太好了!”
“你谁啊?”
“李廷升。”
“啊,廷升?我母亲呢?”
“你母亲受到极度惊吓的情况下,极度疲惫的身体,陷入深度昏迷。”李廷升说:“现在,她才醒来,在你的旁边。”
“娘,娘!”
“乖儿子,娘在呢。”
“来人,将这两个人,马上送到战区医院。”李廷升说:“婶婶,卫茅,你们尽量少说话。”
有儿子卫茅在身旁,合欢的精气神开始慢慢恢复。卫茅的情况则不同,气管、肺部轻度灼伤。医生说:“你还能说话,奇迹,当真是个奇迹。”
听医生这么一说,合欢立刻欢喜得不得了,拉着卫茅的手说:“儿子,等你的病好了,我们马上回西阳塅里去,再不来长沙这个伤心地。”
到了十一月十五日晚上,李廷升提着水果来看卫茅。李廷升说:“卫茅,长沙纵火案的主犯,长沙警备司令酆悌,警备团团长徐昆,警察局长文重孚,都被抓起来了。常凯申下令,两天必须结案。估计这三个人,难逃一生。”
“常凯申这个人,自以为聪明绝顶,他早下令,火烧长沙城,给日本人留下一座空城。酆悌他们三人,只不过替罪羊。”卫茅说:“长沙被烧死的老百姓,多达三万余人,常凯申仅仅杀三个人,能平民愤吗,当真是岂有此理。”
合欢急忙问:“具体执行命令的纵火犯,怎么处理呢?”
李廷升说:“这些人,都枪毙掉了。”
“廷升,被枪毙这些人中,有没有辛夷这个王八蛋?”
“没有。”李廷升说:“没有人知道辛夷的下落,或许已逃走,或许已被烧死。”
“廷升,快二十天了,你知不知道六月雪的下落?”
“郭忏查遍了宜昌的山山水水,始终没有发现六月雪的踪影。”李廷升说:“六月雪中尉,命运叵测啊。”
卫茅说:“廷升,我的感觉不同。我觉得,六月雪不仅没有死,而且正在穿越太虚幻境,以期重生。”
“卫茅,你太了解你和六月雪的心情,恨不相逢未嫁时。时至今日,你才方知愧悟。此恨绵绵,永无绝期。”
火车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卫茅的消息,驱车来到霞凝港的战区医院,开口便说:“卫帮主,你晓得你经受一连串的打击,已经心灰意冷。但我火车头,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若不是你暗中向梁祗六推茬我火车头,做梦都想不到,我今天会坐到警察分局长的位置上。兄弟,你留下来,我们一起打江山。”
“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有数。”卫茅说:“老兄,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所谓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经此文夕大火一劫,我情愿退出江湖,作一愚民,足矣。”
“既然如此,我不劝留,卫帮主。”火车头说:“如有机会来星城,务请通知,我愿做东,小酌三杯。”
长沙城里三声枪响之后,卫茅牵着母亲的手,踏上从霞凝港到湘潭窖弯码头的客船。
望着昔日熟悉的湘江两岸,现在,一点一点地眼眸中退去,卫茅心理,突然涌出无限的陌生感和疏远感。
天空中厚厚的云层,一直膨胀着,膨胀着,往下压,往下压,给人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这个时候,寒风就像是甾体激素药,催促乌云翻腾挪移。
风存在的意义是摧残万物,并非召唤死去的蝴蝶和豆娘。卫茅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风的卑鄙,带着黑色的尾翼,风从乌云中抽走了灵魂。所以,风不存在了。
六角形的雪,可能是白云和乌云的眼泪,本想在湘江上演一场闹剧,看到丑陋的大地在颤抖,立刻变成白色的花,开在肮脏的、腥臭的低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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