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秦桧、浙东生、博兴女、一员官、丐仙（2 / 2）

仆人怀恨在心，半夜放火烧了偏房，还故意大喊大叫。高玉成起来一看，房子已经烧没了，叹气说：“乞丐完了！”带人救火时，发现乞丐在火里睡得正香，鼾声如雷。叫醒他，他还装惊讶：“房子呢？”大家这才惊觉他不是普通人。高玉成更看重他，让他住客房，穿新衣服，每天跟他待在一起。问他名字，他说叫陈九。

住了几天，陈九气色越来越好，说话有见识，还擅长下围棋。高玉成跟他对弈总输，就天天跟他学，渐渐摸到了门道。这样过了半年，陈九没说要走，高玉成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他都觉得闷。来贵客时，他也必带陈九一起喝酒。有时掷骰子行酒令，陈九替他喊点数，要大要小全中，高玉成觉得他太神了，每次求他露两手法术，他都推说不会。

有天陈九跟高玉成说：“我该告辞了，以前受您大恩，今天简单备了点酒食请您，别带随从啊。”高玉成说：“咱们处得这么好，为啥突然说走？再说您手头没钱，也不敢劳烦您请客。”陈九坚持邀他：“就喝杯酒，花不了啥钱。”高玉成问在哪儿，陈九说：“我家花园里。”

当时正是大冷天，高玉成担心园子里冻人，陈九却说“没事”。跟着进了花园，顿时觉得暖和起来，像三月初的天；走到亭子里更暖，各种珍奇的鸟儿成群飞着，叽叽喳喳叫得好听，简直像暮春时节。亭子里的桌子凳子都镶着玛瑙玉石，有面水晶屏风亮得能照人，屏里花树摇摇晃晃，有的开有的谢；还有雪白的鸟儿在上面“咕咕”叫，伸手去摸，屏上啥都没有，高玉成看傻了半天。

刚坐下，就见架上的八哥喊：“上茶！”眨眼间一只朝阳丹凤衔着个红玉盘飞来了，盘里两个玻璃茶杯盛着香茶，丹凤伸长脖子稳稳站着。两人喝完把杯子放回盘里，凤凰衔着振翅飞走。八哥又喊：“上酒！”马上有青鸾黄鹤从太阳方向翩翩飞来，衔着酒壶酒杯往桌上摆。不一会儿，各种鸟儿轮番送菜，翅膀扑棱着来回飞，珍馐美味摆了一桌子，菜香酒香都不是凡间能有的。

陈九见高玉成喝得痛快，就说：“您酒量这么大，得用大酒杯。”八哥立刻喊：“拿大酒杯来！”只见太阳边闪了闪，一只巨蝶叼着个鹦鹉杯飞过来，杯子能装一斗酒，稳稳落在桌上。高玉成看那蝶比大雁还大，翅膀飘飘忽忽，花纹灿烂好看，一个劲赞叹。陈九喊：“蝶子来劝酒！”那蝶扑棱一下飞起来，变成个美人，穿着绣花衣裳转着圈上前敬酒。陈九说：“光喝酒没乐子可不行。”美人就踮着脚跳舞，跳到兴头上，脚离地面一尺多高，脑袋往后弯得跟脚对齐，倒着翻身再站起来，衣裳都没沾到地。她边跳边唱：“笑着闹着在花丛里转哟，花枝低低擦过通红的脸。转来转去不知金钗掉哪儿啦，又跟着蝴蝶飞过篱笆东哟——”歌声细细长长，比绕梁三日还动听。

高玉成看得心花怒放，拉着美人一起喝酒。陈九让她坐下，也给她倒了酒。高玉成几杯酒下肚，脑子一热就起身去抱美人，谁知手刚碰上，美人突然变成夜叉：眼珠子爆出眼眶，獠牙戳出嘴外，黑黢黢的皮肉凸一块凹一块，丑得没法看！高玉成吓得松手，趴在桌子上直哆嗦。陈九拿筷子敲了敲夜叉的嘴，呵斥道：“赶紧滚！”随着敲击，夜叉又化成蝴蝶，扑棱着飞走了。

高玉成惊魂未定，告辞要走。只见月光清亮如水，他随口跟陈九说：“您这酒啊菜啊都从天上飘来，您家肯定在天宫吧？带我上去逛逛呗！”陈九说“行啊”，拉着他手就往上跳。高玉成只觉身子飘进半空，越升越高快挨着天了。忽见一扇大门，圆咕隆咚像口井，进去后亮得跟白天似的。台阶路全是青石砌的，光溜溜的连点灰尘都没有。

院里有棵大树，好几丈高，开着赤红的花，每朵都有莲花那么大，密密麻麻缀满枝头。树下有个女子正拿捣衣杵捶打绛红色的衣裳，那模样俊得天下难找。高玉成看得直了眼，脚都挪不动道儿。女子瞧见他，怒冲冲喊：“哪来的野男人，敢乱闯这儿！”抄起杵就扔过来，正砸在他后背上。陈九急忙把他拽到没人的地方，狠狠数落了一顿。

高玉成被杵砸得酒全醒了，臊得浑身冒汗。跟着陈九往外走，脚下忽然涌起白云。陈九说：“就在这儿别过吧。有句话你记好了：你阳寿不长，明儿赶紧躲到西山去，或许能逃过一劫。”高玉成想拉住他，陈九一转身就没影了。他感觉白云越压越低，等落回地面，发现已经在自家花园里，可眼前的景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回家跟老婆孩子一说，全家都觉得稀奇。高玉成看自己衣裳上被杵砸中的地方，红得像锦绣，还飘着股奇香。第二天一早，他按陈九说的揣上干粮进了西山。谁知山里大雾漫天，白茫茫的根本分不清路。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冷不丁踩空，掉进个云窟窿里！洞深得望不到底，万幸身子没摔烂。

他晕晕乎乎醒了好久，抬头只见云雾像笼子似的罩着。心里叹气：“仙人让我躲灾，看来该死的命还是躲不过，啥时候才能爬出这窟窿啊？”又坐了会儿，见窟窿深处隐隐有光亮，就撑着身子往里走，没想到里面另有一片天地！只见三个白胡子老头正围着下棋，见他进来连眼皮都没抬，棋子照走不误。高玉成便蹲在旁边看他们落子。

三老下完棋，把棋子收到盒子里，这才问高玉成怎么跑到这儿来的。高玉成说：“走迷了路掉进窟窿里了。”老头说：“这儿不是人间，不能久待，我送你回去吧。”就领他到窟底，只见云气托着他们往上飘，转眼就站到平地上了。

高玉成一看山里的树叶子全黄了，稀稀拉拉往下掉，像是秋末的光景，吓了一跳：“我明明是冬天来的，咋变成秋天了？”撒腿跑回家，老婆孩子见了他都吓傻了，抱着他哭成一团。高玉成奇怪地问咋回事，妻子说：“你走了三年没回来，我们都以为你早死了呢！”高玉成更懵了：“怪事！我感觉才过了一会儿啊！”伸手摸腰里的干粮，已经变成灰了。一家人都觉得这事邪乎。

妻子又说：“你走后，我梦见两个穿黑衣服系皮带的人，像是催税的，咋咋呼呼闯进屋看了一圈，问‘那人哪去了？’我骂他们：‘他出门了！就算是官差，也不能闯人家内屋啊！’那两人边往外走边嘀咕‘怪事怪事’，就这么走了。”高玉成这才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仙人，妻子梦到的是催命鬼。

往后高玉成会客时，总把那件被仙杵砸过的衣裳穿在里面，满屋子都飘着香味，不是麝香也不是兰花味，出汗时香味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