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青白茉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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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内侍女官引着莱茉、莱莉姐妹二人入得宫来,转过三重朱漆回廊,便见一座殿宇矗立眼前。
那殿名“澄华”,匾额是金色契丹文,衬着檐下鎏金铜铃,风过处叮当作响。殿外阶下摆着数十盆六月雪,细白花朵缀在绿枝间,气派而又雅致。
入殿时,先是一股清雅的茉莉香漫入鼻端,原是殿角铜炉里燃着茉莉香饼,烟气袅袅缠在淡青色纱幔上,竟似将日光也染得柔了三分。
殿内甚是宽阔,正中并排放着两只梨花木大浴桶,桶沿雕着缠枝莲纹,桶中温水冒着细白水汽,浮着几片新鲜茉莉花瓣。
四壁挂着辽式织锦,绣的是猎鹰逐鹿图,色彩浓烈却不艳俗;墙角立着一只青铜冰盆,里面镇着块半大的冰,丝丝凉意漫开来,恰好解了六月的暑气。
莱茉、莱莉姐妹立在殿中,望着这满眼的精致富丽,一时都愣了神。她们在大马士革皇宫时虽也见惯奢华,却不似这般兼有草原的雄浑与中原的雅致,连那浴桶旁摆着的银质水瓢,柄上都錾着极小的云纹,足见用心。
“二位,此处乃澄华殿,是妃嫔入宫沐浴之所。” 一个穿湖绿色宫装的女官走上前来。
她发髻上插着支银质簪子,簪头是个小小的 “司饰” 印记,说话时眼风扫过姐妹二人,语气虽算恭顺,眼底却藏着几分轻慢,“三个时辰后,自有嬷嬷前来验身教引。至于试婚要等到几时,就看二位的本事了。”
莱茉这才回过神来,她垂眸瞥了眼那女官的鞋尖,只见其上绣着云纹的锦鞋,鞋底沾着些微尘,想来是常在内宫行走的。
她能清楚觉出这女官的心思:无非是瞧她们来自西方小国,还是女奴的身份,便视作乡巴佬一般。
莱茉心中微恼,却也不得不承认,大辽这皇宫确实富庶得惊人,便是那在西方不可一世的塞尔柱突厥人,来此不也得捧着厚礼打点?更遑论传说中遍地锦绣的大华了,她想都不敢想。
当即,莱茉面上不动声色,只装作听不懂契丹语的模样,对着女官轻轻摇了摇头,又拉过妹妹莱莉,用手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浴桶,随后双手拢在胸前,做出一副羞怯遮掩的模样,意思是身子私密,只能自己打理。
那女官皱了皱眉,脸色冷了几分:“皇宫各有职司,吾乃尚服局司饰,负责嫔妃沐浴尚服,二位莫要让下官为难。”
她原想着这两位西方女奴初来乍到,定是懵懂无知,正好由着自己摆布,却没料到莱茉竟这般 “不懂事”。
莱茉心中早有计较,见女官不肯退步,便缓缓上前一步,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襟,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肩颈,又抬起脚,让脚踝上的金银链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眼神清亮,直直望着女官,再指了指浴桶,又指了指殿外,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我这身子,唯有陛下能看,你一个司饰,还没资格在此伺候。
女官能坐到尚服局司饰的位置,个个都是人精,瞬间便领会了莱茉的用意。
她沉默了半晌,心里暗忖这女子倒比看起来精明,既不愿落个 “僭越” 的罪名,也不想真与这未来的 “妃嫔” 起冲突,只得轻哼了一声,伸出三根手指,示意她们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
随后便挥手让身后的宫女将洗漱之物奉上,有叠得整齐的素色绢帕、刻着细小花纹的茉莉香皂,还有两套干净的华丽的长裙,一套月白,一套浅青,再领着众人退了出去,只在殿门外守候。
殿门一关,偌大的澄华殿瞬时便空旷了,只剩水汽在空气中弥漫,伴着微风拂动纱幔的簌簌声。
莱莉见人都走了,才敢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姐姐的手,眼眶红红地颤声道:“姐姐,我怕……”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未散的惊惶,翡翠色的眸子里满是不安,连那眼角的一点泪痣,都似沾了水汽般,更显柔弱。
莱茉反手握住妹妹的手,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手背,又抬手替她拢了拢耳后的碎发,声音温软却沉稳:“有什么怕的?这大辽不比塞尔柱昌盛?便是做了女奴,在这里也比在塞尔柱有生机。
你忘了在塞尔柱时,那些突厥人看我们的眼神吗?若不是锡南暗中周旋,我们早成了他们的玩物。如今到了这里,若你我同心,便是重回大马士革,也未必没有可能。”
莱莉听她这般说,先是慌忙踮起脚,透过纱幔的缝隙望向殿外。只见几个宫人的影子在廊下晃动,显然还没走远。
她赶忙压低声音,伸出右手,指尖那层明黄色的蔻丹在晨光下格外显眼,轻轻扯了扯姐姐的衣袖:“姐,可那锡南不是让我们刺杀辽皇吗?他说……说用指甲上的芫菁粉,能让人死得像马上风,东方人查不出来……”
这般说着,目光落在莱茉的右手上,莱茉的指甲涂的是红色蔻丹,与她的黄色恰好成对。
莱茉抬起右手,望着指甲上的红,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她轻轻摆弄着手指,随后一把抓住妹妹的手,将两人的手一同浸入浴桶的温水中。
温水漫过指尖,那红黄两色的蔻丹渐渐晕开,在水中化作一缕缕淡色的丝线,最终缠在一处,成了一片淡淡的橙红。
“小妹,你要记住,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人心。” 莱茉的声音沉了些,带着几分咬牙的冷意,“咱们那好父皇,为了活命,亲手将我们送给塞尔柱人,自己却落了个阿勒颇总督的虚名苟活于世。
他明知塞尔柱人如何对待俘虏,却半点不顾你我的死活!还有母亲,若不是他将母亲送给塞尔柱苏丹,母亲怎会被折磨致死?”
莱莉的指尖颤了颤,望着水中晕开的橙红,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这芫菁粉……单独的芫粉或菁粉都是无毒的,只有掺在一处,遇水才会有毒发。
可我不明白,阿萨辛为何要让我们刺杀辽皇?他们跟大辽无冤无仇,就不怕惹怒这东方大国吗?”
莱茉轻笑一声,伸手替妹妹褪去肩上的外衫,外衫滑落,露出莱莉纤细的肩头,皮肤白得像羊脂玉,在水汽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傻妹妹,你以为锡南是真心护着我们?保着我们处子之身,不过是你我都是他手中的工具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褪去自己的衣衫,露出与妹妹一模一样的身段,只是她的眼神却全然不同 。
莱茉没有莱莉的怯意,反倒透着几分冷冽的坚定,“刺杀辽皇是多大的罪过?他若真为我们着想,怎会让我们做这九死一生的事?”
莱莉一时沉默,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落,滴在水中,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她望着姐姐的侧脸,见莱茉正望着殿外的日光,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有恨,有不甘,还有一丝微弱的希冀。
莱茉拉着她,缓缓迈入另一只浴桶中,先是用脚趾轻轻点了点水温,确认水温合适,才慢慢将身子浸入水中。温水漫过腰腹,带着茉莉的清香,竟让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些。
莱茉趴在浴桶壁上,指尖轻轻划着水面,目光透过纱幔望向殿外的人影,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前我们受制于人,身边不是塞尔柱的兵卒,就是阿萨辛的刺客,每个人都带着目的来接近我们。
小时候听传教士说大华和大辽如何富庶,总以为是编出来的故事,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朝上国。
你看这殿里的冰盆,六月天还能镇着冰;你看那织锦,便是塞尔柱苏丹的寝殿,也未必有这般好的料子。”
莱茉伸手抓住妹妹的手,示意她替自己揉揉肩膀,继续道:“辽皇与阿萨辛,投靠谁还用选吗?阿萨辛跟辽国有什么恩怨,与我们这两个亡国公主有何相干?
我们现在最该做的,是保命。
今夜试婚,若能得辽皇欢心,最好是有了子嗣,那样你我才算真正有了依靠,才真算是解脱!”
莱莉一边替姐姐揉着肩膀,一边小声问道:“可我听说阿萨辛的刺客很厉害,杀了好多西方诸侯,连英格兰国王都在被他们追杀。我们若是不按锡南说的做,他会不会派人来杀我们?”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是想起了阿萨辛刺客的那些恐怖传说。
莱茉回身,伸出手指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脑门,笑道:“笨蛋!我们若是真信了锡南的话,用芫菁粉刺杀辽皇,当场就会被砍头,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他说‘马上风’查不出来,你信吗?大辽宫廷里的太医,难道连这点伎俩都看不破?”
“可他说……辽国公主需要陛下有子嗣传承,万一我们怀了孕,公主就算捏着鼻子,也会让我们活下来……”
莱莉还想争辩,声音却越来越小。
“没有万一!” 莱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抬手拂去脸上的水汽,“这个时候,我们只能信自己,不能赌。你也看到了,大辽的军队多强盛,鸿胪寺前的各国使节多恭敬,阿萨辛就算再厉害,还能闯进宫来杀我们不成?”
莱莉咬着唇,欲言又止:“可……可我们的父亲……他……”
“提他作甚?” 莱茉的声音陡然转冷,“他将母亲送给塞尔柱人时,可曾想过我们是他的女儿?他为了自己活命,把我们推给敌人时,可曾有过半分犹豫?这样的父亲,不配我们记挂。”
莱莉被她这话勾起旧事,泪水又簌簌落了下来,滴在水中,更显凄艳。
莱茉见她这般,心中也软了几分,伸手替妹妹拭去泪水,声音放缓了些:“傻妹妹,你还不明白吗?这世界从来不是传教士说的‘仁爱世界’,也不是主眷顾的世界,而是个弱肉强食、实力为尊的世界。
以前我们不懂,总以为只要我们足够虔诚,总会得到神的庇护,可结果呢?你我被人像货物一样送来送去,主呢?神呢?”
她握住妹妹的手,眼神里满是坚定:“以后,我们姐妹一定会重回大马士革,让那个畜牲父亲跪在我们面前忏悔,让那些把我们视作玩物的塞尔柱人,一个个匍匐在我们脚下!”
莱莉从身后抱住姐姐的腰,脸贴在她的背上,小声抽泣着:“姐,我以前总想着要嫁给一个王子,他是个英雄,会像对待茉莉一样对待我……我一生只爱他一个人,就算他偶尔欺负我,我也愿意……可现在……”
说着说着,莱莉便又止不住地泪水翻涌。
莱茉何尝没有过这样的幻想?她感受着背后湿润,沉默了良久,望着浴桶中漂浮的茉莉花瓣,声音悠悠的:“小妹,忘了那些幻想吧,拥抱这个冰冷的世界。
今夜我们脱下的衣服,总有一天会体面地穿回来,到时候我们要站在那些男人面前,俯视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任人摆布的货物。”
水汽渐渐浓了几分,缠在姐妹二人的发间、肩上,竟似蒙上了一层薄纱。
莱茉靠在浴桶壁上,眼神望着殿外,似在盘算着什么;莱莉则依偎在姐姐身边,手指轻轻拨弄着水面的花瓣,脸上虽还带着泪痕,眼神却比先前安定了十分。
晨光透过纱幔照进来,落在她们雪白的手臂上,竟似镀了层金边,一片富贵之景。
约莫一个时辰后,姐妹二人才洗漱完毕。
莱茉换上了内衫,披上那件素白绡纱长裙,裙角绣着几枝淡墨茉莉,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眉宇间的冷意也淡了几分,多了些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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