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亲历轰炸（2 / 2）

阿诚指挥着服务生把行李搬上跳板，藤箱磕在铁板上咚咚响。桂儿攥着船票，跟着丁香排队验票，检票员戴着金丝眼镜，在票根上打了个圆孔。进了船舱，一股煤烟味混着水汽扑面而来，头等舱铺着红绒地毯，有木制的双人床，一旁摆着皮质沙发，墙上挂着劣质油画；二等舱是木质长椅，乘客们三三两两地坐着，有穿西装的商人在翻报纸，也有穿旗袍的妇人哄着怀里的孩子。

桂儿他们买的是头等舱，是独立的房间，终于到了他们的房间推开舷窗，江风带着潮气涌进来。甲板上，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围着一个穿军装的人说话，隐约听见“上海”“抗战”的字眼。丁香把包袱里的点心拿出来，刚要递过去，渡船猛地一晃，缓缓驶离码头，岸边的人影渐渐缩成了小黑点。

阿诚对桂儿说：“这一大早，一路奔波，小姐也累了，赶紧坐下休息一下吧。”

桂儿点点头说：“你们也坐。”

她在一个窗口旁坐了下来，慢慢的看着码头，离他们越来越远，送他们的酒店职员已经来到小汽车的旁边准备开车离开了。

突然，她听到警报长鸣，随后天空出现了十几架排列有序的飞机俯冲而来，而且能清楚看到飞机上的红色圆形图案。

“不好，是小日本的飞机。”桂儿失声叫道。

只见那些漆着红丸标记的飞机俯冲下来，机翼几乎擦过码头客运站的屋顶。

桂儿眼睁睁的看着飞机上，落下来的一排排的炸弹。

“轰隆——”第一声爆炸震得船身剧烈摇晃，头等舱的玻璃杯从茶几上摔下来，碎成星子。桂儿死死抓住窗框，看见码头的堆栈腾起黑蘑菇云，洋布箱子被炸得四散，一匹匹蓝印花布在空中翻卷，像被撕碎的旗帜。

一颗炸弹落在了他们刚才停车的位置，爆炸声中，桂儿看到一截人的手臂在空中飞了出来，她甚至能辨认出那个袖子的款式就是爱群大酒店的制服袖子。

码头的挑夫们慌张的扔下担子往水里跳，竹排被气浪掀翻，人在浑浊的江水里起起伏伏。卖茶蛋的老妪倒在石阶上，竹篮滚到江里。码头还停靠着的商轮的烟囱被炸开个豁口，黑烟裹着火星喷涌，船头的“英商”旗号瞬间化为灰烬。

飞机丢下炸弹远去不到几分钟又绕了回来，在刺耳的轰鸣声中一轮俯冲，机枪扫射的火舌舔过候船室的铁皮顶，弹孔密密麻麻，像筛子，桂儿他们的客轮已经开出一段距离，但是仍然能听见里面的惨叫声，街上全是四散奔逃的路人，机枪火舌所到之处，人们纷纷倒下。

江安477号的船长疯了似的拉响汽笛，加快速度逃离，避免遭到轰炸。阿诚扑过来把桂儿按在地板上，“别抬头！”他的声音发颤，却死死护住她的头。丁香缩在角落，抱着包袱发抖，包袱里的点心撒了一地。

过了十几分钟，飞机群盘旋着离去，留下满江的碎木、布片和浮尸。远处的民居燃起大火，黑烟把太阳染成暗红色。桂儿趴在地板上，闻着煤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舷窗外，那艘他们刚离开的码头，已经成了一片燃烧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