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只谈生意(1 / 2)
在雅法古老石墙的环绕下,威尼斯共和国公使馆宛若一座孤傲的堡垒,既隔绝于喧嚣的港口,又昭示着这座海上共和国的雄心。夕阳余晖透过高耸的拱窗,斜斜地洒落在大厅里,映照着镶嵌狮鹫与圣马可狮子的马赛克地板。公使馆的会议室陈设简朴而精致。厚重的橡木长桌宛若一艘停泊的战舰,围绕的椅座雕工繁复,椅背上隐约刻着海洋与桨帆的纹样。墙上悬挂着现任威尼斯元首法利埃罗.米凯利的肖像,冷峻的目光似在注视着房中一切,将这座远离本土的驿站化作威尼斯意志的延伸。
乔瓦尼以惯常的秘密方式,再次潜入这里。他身披深红丝绒袍子,金线勾勒出精巧的蔓草花纹,腰间悬着一柄装饰华丽却锋刃未钝的短剑。在乔瓦尼对面的是扎芙蒂亚,身着简洁的黑色亚麻长袍,没有珠宝的点缀,头发却盘得利落,衬出修长的脖颈与冷峻的轮廓。
“扎芙蒂亚,关于邀请那个希兰石工坊的工匠们前往威尼斯,协助修缮圣马可大教堂的事,你务必要上心。”乔瓦尼缓缓开口,语气中透着一丝郑重,“他们能在雅法城外用如此短时间,建起一座如此坚固的城堡——这几乎就是个奇迹。”
“这件事,我会尽力去游说他们,不过,前提是你们给的价格要有吸引力。”扎芙蒂亚平静回应,神色冷峻。
乔瓦尼微微眯起眼,顿了顿,话锋随即一转。声音变得低沉而克制,仿佛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投下一块石子,不起波澜,却在暗处荡起涟漪。“另外……你真的不愿意去出任鲁莱港的总管?”乔瓦尼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击桌面。那声响宛若心跳的鼓点,不紧不慢,却带着无形的催迫感,既耐心,又似一股看不见的压迫正在缓缓逼近。
扎芙蒂亚也同样倚在椅子上,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声清脆,却像利刃划过丝绸般带着锋利的割裂感。“元首助理大人,非要继续讨论这个议题吗?呵……威尼斯最擅长的,不就是背刺所谓的盟友吗?我可不想哪天被威尼斯卖了。”扎芙蒂亚语调轻蔑,字字带毒。扎芙蒂亚猛然抬眼,直直刺入乔瓦尼那双深褐的眸子里,“元首的得力助理大人,鲁莱港的阴谋与血债,恐怕也逃不脱你躲在幕后的影子吧?”
乔瓦尼的嘴角缓缓上扬,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既不像真笑,更像是一种阴阳怪气的讥讽。他的思绪一瞬间回到了鲁莱港那场精心编排的“意外”。乔瓦尼几乎能再度嗅到当时的海风与火药味——十字军攻下潘菲利亚的消息传来之际,威尼斯的舰队早已在奎多的指挥下悄然驶离港湾。只留下空旷的码头。那一刻,面对强敌压境和盟友背弃,古夫兰的心防彻底崩溃,惶然失措间只能率众狼狈撤离。可就在伍麦叶王朝的旗帜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威尼斯舰队又如潮水般重返鲁莱,稳稳夺回港口,比十字军的铁蹄刚好快上一步。整个布局干净利落,犹如棋盘上的妙手。直到此刻,乔瓦尼心底仍在回味那份掌控人心的权谋快感。
然而表面上,乔瓦尼却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语气轻描淡写,像在闲聊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奎多将军不过是奉命率舰队外出,去剿灭些撒拉森海盗,这才出去了不到一个星期。至于古夫兰,是她自己疑神疑鬼,吓得落荒而逃……这能怪得了谁?”说罢,乔瓦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银质墨水瓶,随着他手指的转动在烛光下闪烁寒光,像是某种无声的威胁。
扎芙蒂亚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像刀锋般锐利。她缓缓前倾,身体的线条紧绷,宛若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围剿海盗?”扎芙蒂亚的声音冷冽而尖锐,带着逼人的质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奎多不提前知会古夫兰?”
乔瓦尼不慌不忙,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声音低沉而顺滑,像丝绸拂过利刃,却在柔和之下暗藏锋芒:“古夫兰是天方教的圣裔,而我们要去打击的,正是由天方教徒组成的东地中海海盗!若提前告知古夫兰,——难道,你能保证,她一定不会走漏风声吗?”说完,乔瓦尼站起身来,袍角轻轻一拂,步伐从容地走到窗边。夕阳的余辉洒在乔瓦尼身上,他的背影被拉长,像一尊冷硬的影子。
扎芙蒂亚咄咄逼人,声音犀利得像一鞭抽下,直逼乔瓦尼的伪装:“那你倒是说说看——奎多这次行动,到底歼灭了多少海盗?活捉了几个人?又击沉了几艘海盗船?”扎芙蒂亚的手指死死扣住椅子的扶手,指节绷得发白,青筋微微浮起,仿佛要将木头捏裂,眼神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愤懑。
乔瓦尼的脸色骤然阴沉,笑意尽数收敛。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如刀锋般逼视扎芙蒂亚,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扎芙蒂亚,注意你的言辞。若不是念在你曾经是我的秘书,仅凭你如今这般立场和口气,我就该当场罢免你的职务。”话音落下,空气仿佛骤然凝结。
扎芙蒂亚忽然大笑,那笑声在会议室的石壁间回荡,清脆如铃,却锋锐如刃,带着刺耳的嘲弄。“怎么?逼走了古夫兰,现在又想让我带着我的拉什坎战队去替你们垫背?眼见我不上钩,你就按捺不住了?”
扎芙蒂亚猛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长袍一拂,身形犹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她的目光掠过墙上轻轻摇曳的威尼斯旗帜,那些绣着圣马可狮子的布帛在烛火与微风中晃动不休,仿佛在冷嘲她昔日的效忠,“实话告诉你——自从阿格妮被基里杰逐出卡罗米尔,拉什坎战队就和我失去了联系,他们如今的去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们就算真的把我丢去鲁莱,我也没有半分力量替威尼斯充当看门狗。”
扎芙蒂亚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低沉而冷锐。她的眼神闪烁着寒光,像冰刃般直刺人心。唇角缓缓挑起,笑意中掺杂着轻蔑与决绝,锋利得仿佛能割裂空气,“更何况,我对你们威尼斯共和国的兴趣……早已淡了。环顾四周,你自己看看——在这条黎凡特的海岸线上,迎风飘扬的几乎都是热那亚的旗帜,遍布的都是他们的同盟港口。至于你们威尼斯呢?在耶路撒冷的公使馆,早就门庭冷落,徒有其表。”她抬起下颌,目光锋锐如刀:“至于这个公使的位子——谁愿意坐下去,谁就去坐吧!我可不稀罕。”
扎芙蒂亚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的暮色,语气忽而变得冷静而从容,带着几分讽刺意味的潇洒:“我倒是更愿意当个生意人。如今,在这个动荡与重建交织的黎凡特,到处都是机会与空缺。说不定,那才是更值得下注的未来。”
乔瓦尼抬手轻轻一挥,动作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他的声音平静如湖面,却在暗流之下涌动着冷硬的权威:“扎芙蒂亚,我不打算和你再争论下去。你先下去休息,冷静一下。”
乔瓦尼微微前倾,目光如钉般落在她身上,语调愈发坚决:“我从未想过要更换威尼斯驻耶路撒冷的公使人选。因为你,是我的人——我不会允许这个位置落入政敌之手。同样,你弟弟的拉什坎大公国,也需要威尼斯共和国这样的盟友,而在共和国内部的权力格局里,如今与你们利益捆绑最深的人,就是我。”
乔瓦尼顿了顿,语气冷冽而缓慢,像是宣告:“现在,请你收起这份无谓的情绪。”
说罢,乔瓦尼重新坐回椅子,身体略微后倾,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眼神随之一垂。扎芙蒂亚的拒绝并不出乎意料,但那股不受控的挫败感仍在胸中翻涌,让他心底泛起一丝阴郁。
乔瓦尼很快抬起头,目光重新聚拢,冷冽得如刀锋出鞘,语气锋锐而不容置疑:“过会儿,埃尔雅金就该到了。你最好不要添乱。”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像一柄缓缓按下的匕首:“别忘了,你如今还拿着威尼斯共和国的俸禄出现在这里,却又在暗中为拉什坎大公国奔走。若真要拆威尼斯的台——对你和你弟弟的拉什坎大公国,可都没什么好处。”
扎芙蒂亚缓缓起身,神情冷静而从容,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她朝乔瓦尼行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标准礼节——动作优雅至极,却锋芒毕露,仿佛礼仪的外壳下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祝您好运——元首助理大人。如果没有其它的事,那我这就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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