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一鹤排云上(2 / 2)
许延年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刘府可有护院?"
"有四个,都是老夫人从老家带来的,凶得很。"秋菊咬着嘴唇,"小姐的陪嫁丫鬟春桃,就是被他们...被他们活活打死的..."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显然是想到了可怕的场景。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几个胆小的妇人连忙捂住耳朵。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愤然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这等暴行!"他的同伴赶紧拉住他:"慎言!那刘家与官府素有往来..."
许延年眼神一冷,正要说话,忽见许义带着一队衙役匆匆赶来。两人向许延年行礼后,赵主簿低声道:"大人,出了何事?"
许延年简略说明了情况,周寺正闻言怒道:"岂有此理!无凭无据污人清白,还动用私刑!"
"先去刘府看看。"许延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秋菊,带路。"
秋菊连忙爬起来,却因跪得太久踉跄了一下。许延年示意一个衙役扶她,自己则大步走在前面。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更多人加入围观队伍,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蔓延。
穿过两条街,转入安业坊,街景渐渐变得清幽。这里是富商聚居之地,高墙大院一座挨着一座,门前多摆着石狮,显得气派非常。
几个原本在门口扫地的家仆见状,都停下活计张望,又赶紧躲回门内。
"那就是刘府。"秋菊指着一座朱漆大门的宅院,声音发抖,"大人,后门有护院把守,我们...我们怎么进去?"
许延年径直走向正门,门房见一群官差气势汹汹而来,吓得转身就往里跑。许延年一挥手,两个衙役立刻上前踹开了大门。
院内顿时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妇人从正堂冲出,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那妇人生得富态,圆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一双三角眼里满是精明与刻薄。
"官爷这是何意?"妇人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老身是刘家主母,不知..."
"大理寺办案。"许延年亮出腰牌,声音冷得像冰,"吴秋月在何处?"
刘老夫人脸色一变:"那贱...那媳妇犯了家规,正在后院思过。这是老身家事,不劳官爷费心。"
许延年眼神一厉:"家事?动用私刑,致人伤残,按《唐律》当杖八十。赵主簿,记下来。"
赵主簿立刻提笔记录。刘老夫人慌了神,连忙道:"官爷明鉴,老身何曾动用私刑?那贱...那媳妇自己不检点,怀了野种还嘴硬,老身只是略施惩戒..."
"住口!"许延年一声冷喝,吓得刘老夫人后退两步,"带路,本官要见吴秋月。"
刘老夫人还想阻拦,周寺正已经带着衙役冲了进去。秋菊趁机挣脱搀扶她的衙役,一瘸一拐地往后院跑:"小姐关在柴房!跟我来!"
许延年大步跟上,刘老夫人和几个护院想拦,却被衙役们制住。穿过两道回廊,来到后院一处偏僻的角落,一间低矮的柴房门上竟挂着铜锁。
"小姐!小姐!"秋菊扑到门前,拼命拍打,"奴婢带官爷来救您了!"
里面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却无人应答。许延年示意衙役撞门,几下之后,腐朽的木门轰然倒塌。
昏暗的柴房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听到动静,她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那本该是张秀丽的脸庞,此刻却布满淤青,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她的衣衫破烂不堪,露出的手臂上满是鞭痕和烫伤,脚踝上甚至还锁着铁链。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和咒骂:
"畜生!简直是畜生!"
"那还是个孕妇啊!"
"天打雷劈的老虔婆!"
许延年眼神一沉,快步上前,却在距离三步处停下,示意秋菊过去:"看看你家小姐。"
秋菊哭喊着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吴秋月:"小姐,奴婢带大理寺的许少卿来救您了!"
吴秋月眼神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在许延年身上。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鲜血喷在胸前破烂的衣襟上。
许延年转身,对赶来的许义道:"拿下刘府所有人,一个不许走脱。再回复去请少夫人来,要快!"
许义领命而去。许延年又对赵主簿道:"记录现场,吴小姐身上的伤要一一验明。"
赵主簿点头应下,立刻开始工作。许延年这才看向奄奄一息的吴秋月,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吴小姐,你可还能说话?"
吴秋月虚弱地点点头,气若游丝:"多...多谢大人..."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秋菊哭着解开小姐脚上的铁链,那纤细的脚踝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该把这对母子也锁起来尝尝滋味!"
"这种人就该游街示众!"
"大人,千万不能轻饶了他们!"
许延年别过脸去,对门外喝道:"刘青阳何在?"
一个衙役押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进来。那人衣着华贵,面容白净,此刻却吓得面无人色,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小人...小人都是听信了家母的话..."
院中顿时一片骂声:
"没用的东西!"
"听娘的话折磨自己妻子,还算个男人吗?"
"这种软骨头,活该断子绝孙!"
许延年冷冷地看着他:"你便是刘青阳?"
"是...是小人。"刘青阳头也不敢抬,"小人知错了,求大人开恩..."
许延年不再理他,转身走出柴房。院中,刘老夫人已被衙役押着跪在地上,却还在叫嚷:"官爷明鉴啊!那贱妇不守妇道,老身管教媳妇何错之有?"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围观的百姓,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她扔去:"老虔婆闭嘴!"衙役们连忙维持秩序。
许延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吴秋月腹中胎儿,你可有证据不是刘家血脉?"
刘老夫人一滞,随即强辩道:"才成婚三个月就有了,时间对不上..."
"孙大夫诊断是两个月身孕,婚期三个月,有何对不上?"许延年声音冷得像冰,"无凭无据污人清白,动用私刑致人伤残,按律当严惩。"
"大人明鉴!"
"就该这么判!"
"这种恶婆娘,打死都不为过!"
刘老夫人终于慌了:"大人!老身...老身也是一时糊涂..."
许延年不再听她狡辩,转身对赵主簿道:"回大理寺准备文书,此案要严办。"
赵主簿领命而去。院中秋风卷起几片落叶,飘过刘老夫人灰败的脸。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巳时初刻。
长安城上空,秋阳正好,照在这座刚刚揭开罪恶的宅院里,也照在那些义愤填膺的百姓脸上。他们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有人感叹世道不公,有人称赞许大人明察秋毫,更有人已经开始向后来者讲述这桩骇人听闻的虐妻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