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为什么，你好像并不爱我。”

黎述看到他的身体从脚尖开始变成逐渐碎片。

因为你是陷阱。

黎述在空中握住他的手。

幻境的罗网收束在他一人之身，欲望的落网会在她点头的时候撕碎灵魂弱点，吞噬她的意识。

林徊苦笑着：“我明明给了你一切，留下来不好吗。”

黎述说：“但是……”

林徊的眼睛看着他。

她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完整的林徊只会因为喜欢去承受，不会因为求生而妥协。”

可能我在某一瞬间幻想过一个……只能全身心依赖着她的林徊，才让你在幻境中诞生。

但是现在的林徊就特别特别好。

“谢谢你。”

他咬着牙不肯放弃，消散的速度很慢。

在脚下的云层中间，有一座倒置的殿堂。他的顶部本来是一座倒吊的神像，在着颠倒的世界里，竟是站在那里，擡头仰望着他们。

神像的头顶有熟悉的笼子。

在幻境中，与记忆格格不入的，只有那座殿堂。

她控制方向，在这个林徊绝望的眼神中，将他重新推入牢笼。

金色锁链束缚全身，坠入黑暗。

黎述手松开，他玻璃碎片般的躯壳片片粉碎，与锁链一起消散在云层里的殿堂。

天空与大地反转，黎述在空中调整重力，从万丈高空，垂直而下，坠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裂纹布满几公里的深坑。

幻境企图用回忆杀死她，用爱意拖住她，在此刻，她已经能猜到这个即将坍塌的幻境用最后的力量来挽留她的是什么了。

“小述！”

“小述——”

“述述！”

从远及近的呼喊声，从远处，一点点将深埋的记忆吹过来。

一列武装整齐的队伍从感染物中穿行过来，他们一边用斧头去斩去路边的荆棘，将感染藤蔓连根拔起，一边远远的冲着黎述挥挥手。

他们好像看不见巨大的坑和裂纹，从边缘处向底部的黎述喊着。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黎述举起手，在头顶上比了个大拇指表示同意。

为首的女性甩了甩沾了树叶的头发，拧了拧车把手，将机车停在黎述身边，拍了拍后座。

“走吧，妈带你回去。”

黎述伸手，跨过车身，坐在女性后面，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于祝就在城门口等着他们，他的弟弟于津站在侧后方。黎述的父亲站在另一边，看见归来的妻子和女儿，扬起了笑容。

黎述的母亲汇报了一下外出的成果，一行人在幸存者的簇拥下返回基地。

她的母亲是很优秀的探索队队长，在于祝的支持下，一直致力于收复人类失去的故土。

废土的资源越来越少，生存空间也不足以继续支撑下去。

而城主的弟弟于津则认为，现阶段最快掠夺资源的方法，是向西区和南区发动进攻。

但于祝是个理想主义者。

他单独叫了黎述的父母去谈话，这个时间点的黎述在基地已经大放异彩，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他们不希望她承受太多压力。

走在街道上，突然有快门响起的声音。

已经记不清身份的少年羞涩的收起手里的贵重玩意儿，匆匆逃离。

还是熟悉的双层，但这次有别的气息。

黎三知一直在和于祝汇报北区的情况，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应该是碰上了什么麻烦，也许和几年前运回来的那个被冰封的少年有关。

她的父亲江见山手持着规划图，将笔别在自己的上衣口袋，一路宽慰着黎三知。

黎述手打了个响指，客厅的灯应声而亮。

在这间温馨的屋子里，有探索者、铸造者、狩猎者，而另外两位显然不知道，人生马上会经历什么。

黎述带领着既陌生又熟悉的狩猎队，将基地周围的威胁铲除，年纪轻轻逐渐占据了基地核心输出的位置。

但黎三知北探的步伐越来越沉重。

基地里反对的声音越来越高。

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看不到希望，就想让于祝将人力耗费在更能见效的事情上。

于祝不是轻易动摇的人，但他将幸存者的意愿看得很重。

不久后，主楼传来紧急集合的信号。

黎述深吸了一口气。

过去不可改变，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黎三知垂着手臂倒在担架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血快流干，废土医生一直在旁边用治愈型精神力去抢救他的气息。

江见山颤抖着跪坐在黎三知旁边，用手去捂热他的体温。

悲痛的哭声从内心深处压制又释放。

黎述轻轻抚摸父亲的背部，轻轻的安慰。

母亲还是硬生生挺了三日，在最后一日放弃了废土医生的治疗，选择回到家里安静地离开。

离开时，她一遍一遍的告诫女儿。

不要走我的后路。

不要去探索北区了，好好陪着你爸爸。

黎三知死去之后，江见山就再也画不出图了。他只在身边有黎述的时候才强颜欢笑，一个人的时候又默默整理手稿。

黎述出任务回来，他还会变得敏感紧张，怕她出什么事情。

黎述的父母是于祝的左膀右臂，他们一死一退，于祝的压力倍增。

他原本可以做一个，不需要采纳幸存者意见的□□者。

却急于向幸存者证明，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这个理想主义者找到了黎三知的行动记录，知晓她离真相或许只有一步之遥。

黎三知凭着自己走进了北区的腹地。

或许，他们的成功已经近在眼前。

于祝将基地托付给了于津，带着几个高阶能力者，亲自去寻找最后的答案。

他对黎述说。

我将要去完成你母亲未完成的事业，如果我成功了，就证明她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总有一天，我们能彻底解决感染问题。

他当然活着没有回来。

黎述参加了一场葬礼，将白花放在墓前，见到于祝的弟弟假惺惺的落了两滴眼泪。

于祝不是一个适合废土的领导者，但这些年，他做的其实不错。

葬礼上，江见山撑着黑伞，看着黎述。

“你要去哪里，黎述。”

“爸爸，我要去北区。”

江见山脸色不太好看：“你妈妈明明说过，不要再去了。”

“述述，那里没有故土，没有真相。”

黎述指出错误：“爸爸，你记错了。”

“妈妈说的是，不要放弃。”

“那是妈妈说的，爸爸说，不许去。”

江见山扔掉了雨伞，被污染的水落在他身上，黎述立刻将伞重新撑起，袖子去擦拭他脸上的雨水。

好在他精神力不低，暂时没受到什么伤害。

这下擦拭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这个基地的精英构筑师，在女儿面前变得特别脆弱。

他的声音哽咽。

“对不起述述，我只有你了。”

“能不能陪着爸爸。”

黎述轻轻回抱着他。

可是你已经，死掉了呀。

黎三知死去第二天，他在桌上修改了一夜的图，第二天被黎述发现，安静地死在了书桌上，手里还紧紧攥着笔，复刻黎三知的行动记录。

没有惊动任何人。

阵眼就在这里了。

她可以拧断荼灵的脖子，可以将林徊关回牢笼，但此时，毫无防备的男人正搂着她，不知道她的女儿，在思考如何结束她的生命。

优秀的构筑师会在回家时拥抱妻子和女儿。

基地由他而设计建造，整个世界都留下了他的痕迹。

或许他挂念外出作战的妻女，会来回走过异核铸造的城墙。

或许他捏着笔，一点点实地测量，然后早早完成工作，守在城门口看了一遍又一遍归来的身影。

一砖一瓦，一花一木，都是构筑师的心血，也是陪伴过她的痕迹。

是他堆积的爱意。

黎述的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久久没有动作。

男人将她拥抱地更紧。

“述述，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她扔开伞，闭上眼睛。

久到幻境真的成功吞噬了她，已经快侵染到她的眼睛。

她取下江见山上衣别着的笔，在黑暗中，用笔尖刺穿他的喉咙。

尸体应声而倒，温热的血流在她的脚下。

雨水落下，没有声音。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

良久，她才笑了一下，睁开双眼：“我早说过，我是没有弱点的。”

幻境将她推出去，最后一刻，她看到江见山的尸体旁出现了一个女性身影，背对着黎述，将江见山搂住。

没有回头，只是右手举过头顶，向黎述伸了个大拇指。

幻境岁月更替，时光停滞，无论沧海桑田，外界只过了一秒钟。

她的感知重新笼罩着现实世界时，看到了敌人不可置信的眼神。

还没有人，可以从层层幻境中脱身。

寒风冰层之中，林徊伸手握住她的手，眼前的人在她眼前停滞了一秒钟，虽然很短暂，却让他觉得危险。

还想握住她的手。

早几个月就准备的大杀器被轻易破掉，他们边战边退又紧急布了一个临时的幻境陷阱。

这次的幻境阵眼临时编织，微小且弱。

黎述连正眼看它的兴趣都没有。

倒是林徊不想再经历黎述进入幻境后，带给他的那一秒的恐惧，伸手粉碎幻境能量。

在与阵眼交错的一瞬间，他的瞳孔涣散了一秒，但因为幻境太过低级，再度有了聚焦。

不知道他在那一秒里看见了什么，林徊突然爆发了杀意。

他借力几步向高处跳跃，在赤影闪躲之前将他们在空中划成了两道。

血水淅淅沥沥变成雨淋下来，林徊在红色的视野里，锁定了长发面具人。

枪声先行，刀影随后。

长发面具人的心脏被洞穿，戴着帽子的青年将软化了的身体扔下去，反手握住短刀，刀尖滴血。

锐利的杀意，与幻境中的时候大有不同。

黎述一脚飞踢出去，另一面具人的身体砸倒了数十个人，最后倒在了第一辆运输车旁边。

“黎述！”林徊的刀又收割了一个人的性命，将腰间的荼灵扔出去。

黎述头都没回，在空中一伸手，荼灵穿过两个白衣人的心脏，刀身不沾血，稳稳落在她手里。

熟悉的触感握在手里，刀身微微震动，戾气顺着手臂向上侵袭。

“听话。”

黎述安抚了一句，侧过身体，将攻过来的白衣人一刀毙命。

前方有了他们的加入，战局渐渐清晰。

共相众的人杀红了眼，他们的领头人正要挟持下几辆车一探究竟，一阵不知名的能量拦住了他们，脚步竟然丝毫无法前进。

白衣人渐渐败退，但他们抓住了时机，立刻上车，白衣人逃离，赤影断后。

赤影虽然有空中作战的能力，但这种人类饲养的感染兽只会听令行事，在下令后放弃自己的优势，落地和共相众缠斗。

黎述和林徊会合，两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沾了血。

他脸色有点苍白，明明没受什么伤，黎述还是检查了一下。

他站着不动，任由黎述掀开衣服拍拍腹肌，撩起头发，擡起手心手背。

黎述：“你没事吧。”

林徊摇摇头，总被黎述照顾着，可明明黎述才是进入幻境杀招的那个人。

好在她神色如常，还有闲心观察林徊的状态。

黎述带着林徊追上车：“现在还不能让共相众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今晚的目标是跟踪明日党解封旧人类的整个流程。”

共相众的插手让这个过程有了一些小曲折，但总体而言还在掌控之中。

他们速度很快，前方的风顺着行进的路线向后刮，露出青年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胜比星光的眼睛。

“他们怎么会来。”

“北区带来的好处那么多，他们眼看着明日党崛起，怎么会不眼红。”

“他们也会将旧人类关押起来吗。”

“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种资源，他只是没有机会这么做。”

林徊：“但是他们的教义是……”

“众生的快乐是才是真正的快乐。”黎述补充，“但他们眼中的众生是有条件的。”

旧人类很明显并不在他们默认的同类范畴中。

逃亡的白衣人一路入了城门，进入大本营，回到了他们的主场，很快有更严密的白衣人队伍包围上来戒备。

其中有个人直接进去，可能正要汇报路上的状况。死了两个特聘者，对明日党来说，可能是很沉重的打击。

黎述和林徊站在高处，看白衣人们用自己的方式将冰块一个个卸下来。

每一个都需要小心谨慎，冰块脱离了北区之后，能量正在渐渐消散，很容易就会碎裂。

黎述观察地很仔细，突然手上一暖，林徊的手悄悄钻进来，指缝交叉，紧紧扣住。

她扭头，林徊也神情专注，默默地观察

她用力拽了一下，林徊整个人一个踉跄撞在她身上。

过人的耳力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就能听见他的心跳。

怎么跳的这么快。

黎述伸手从衣服下摆探上去，抚摸他的胸膛。他僵直着不能动，像被施了定身术。

“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黎述想起那一瞬间，残余又微小的幻境能量也捕捉过林徊，他可能在那个算不上危险的幻境里，也看到了不愿面对的东西。

不管看到了什么，总归是害怕的吧，连背都板地这么直。

黎述收回手，看>

林徊只犹豫了一秒，将自己交给她，两个人影紧紧相拥。

那些经历过的东西，从生命中消失，但第二天的太阳照旧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