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催泪洋葱(2 / 2)
不过,在于昌氏扮演的双刀髻丫鬟刚出现的时候,他们还身处在喜轿当中,但是在破开鬼域后,反而被送到了于家的主宅。
拍了拍手,应止玥走向窗边,焦急的交谈声传来:“新娘子怎么可能在婚轿中失踪,旁边明明都是人。”
“不只是新娘子,二少爷也不见了!”
“这、这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新娘子不是道家的小姐吗?送嫁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连自己家的小姐都看护不住!”
透过模糊的窗格子,几个身着九宿道观的道士在摆阵,汗水涔涔而下。手里的道符凝固在半空中,金色的凝实光点扑簌下坠,却都在触及到宅子边界的时候消隐无踪。
应止玥尝试将手指往外探了一下,然而窗格上面好像结了一层网,柔软地将她的手指包裹在中间,无论如何往外戳刺,都不能离开此处。
“我们被困住了。”应止玥转过头,目光在整个房间中游转一下,若有所思,“不过,看样子此处便是于昌氏的大本营。”
这房间和鬼域中的虽然相似,但是并不能算完全相同。
妆台要更为简陋些,侧面莲花的纹路有些许磨损,而抽屉里放着几个书简,临摹撰写的帖子都是《女诫》等书。旁边放着的则是织到一半的香囊和数沓男式布鞋,足弓处微弯,和于铯冢的脚型一模一样。
可再怎么针脚细密,也都没有送出去,不由得显出些许寥落来。
而抽屉的最里处,还藏着另一页朱红色的纸。若不是应止玥细心往里看了一下,恐怕还真的发现不了。
应止玥拿起刚才被陆雪殊搁到一边的烛灯,微压低了身看向里面。
正在她快要拿起来的时候,耳边风声嗡鸣,手中提着的烛焰闪闪烁烁,身后霍然有一阵冰凉的阴风逼近。
“哗”——
“哗”——
“哗”——
龙凤蜡烛渐次熄灭,然而屋外的天光仍有一点点往中间泄,应止玥依稀能感受到身后人形的轮廓,粘稠的死气也在顺着背脊寸寸向上攀爬着。
“于夫人?”应止玥擡了声音喊。
无人回应,只有腥臭的血味逼近,夹裹着一种滞重的寒气,在冷光里微微摇曳着。
应止玥终于弄清楚,为什么连枝会稀里糊涂的,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记得,只能做一个糊涂鬼。
这么黑,怎么可能记得住啊?
她手指微动,下一秒,魂气点燃的烛灯轻柔开放在她的掌心,昏暗的房间霎时间天光大明。
于昌氏桀桀怪笑的大脸近在咫尺,应止玥面露疑惑,发问道:“你怎么不开灯呀?”
刚欲划花她脸的于昌氏一愣,脸上的怪笑凝固住,伸长的指甲刚好黏在她用魂气烧成的烛芯里。收集的魂气大多来自于庭院里枉死的嫁娘。此时,她们感受到于昌氏的气息,顿时夹裹着所有的力量扑上来。
哪怕于昌氏收手及时,仍是被这些凶狠的魂气咬掉了一个手指头。
应止玥震惊地“呀”了一声,手掌轻拍,周遭的龙凤烛渐次亮起,她满目担忧:“该不会被咬掉了吧?”
她很温柔地叹口气,似乎能感知到于昌氏的焦急愤恨:“要是被咬掉了的话,可就不能给于少爷缝衣袜香囊了,这可如何是好?”
于昌氏面色骤变,原本白皙的面孔发青发紫,发深的淤血隐约要从绷得发紧的面皮中透出来。
可应止玥像是没注意到,接着假模假样地“噢”一声,唇角轻轻勾了下,“抱歉,我忘记你同我一样,也不是人了。毕竟于铯冢曾经与我说……”
“贱人……”于昌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怖响声,但是因为烛光大亮,原本在暗色环境下显得恐怖的脸庞看起来像是吹鼓的蹴球,“谁允许你直呼我家于郎的名姓的!”
应止玥非常听劝,嗯了一声,体贴道:“既是于夫人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
于昌氏:“……”
于昌氏虽然很厌烦应止玥,但更加关心自己的夫君,刚才因为应止玥如此随意地提及起于铯冢的名字,她自然会觉得不爽。
但是这不代表她不想知道于铯冢到底说了什么!
于昌氏本来以为,按照应止玥的气性,一定会将一切都讲出来,到时候她再将这个贱人的脸给划烂,可是哪里想得到,对方这就不说了!
打从做鬼以来,于昌氏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气,可是应止玥手里有五刑玉罩着,她还暂且没什么办法。
于昌氏在于家待久了,自然沾染了一些于家火药的性格——
她快要炸了。
直到目光扫及垂落的纱幔,于昌氏冷哼一声,径直薅住被纱幔挡住脸的“新嫁娘”,手指化成利爪,威胁地按住那人的胸口,“我动不得你,你的情郎我还动不了吗?”
她还笑了下:“人鬼情未了,果然是不知廉耻,没羞没躁。”
鬼都不知道于昌氏之前憋了多久,终于能一吐为快,当真舒爽。
应止玥:“……”是谁说陆雪殊是她情郎的,这不是对鬼的诽谤吗!
一时之间,屋中无人说话,但是应止玥似乎能听到陆雪殊特有的轻笑,她微眯了眼,“于夫人是想要杀了他?”
于昌氏终于抓住了她的把柄,扬眉吐气道:“我若说是,你又待如何?”
应止玥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那我也没什么办法,毕竟我打不过你。”
她自认说得有理有据,可是于昌氏竟是更生气了,“少来这一套!你若是跪下来求我,我兴许可以留他一命,好让他每年的今天都给你烧柱香。”
应止玥这回思考的时间久了一点,这才挪动双脚,向于昌氏的方向走了几步。
于昌氏目露得意,双目都因为期待而瞠大了几分,正准备看着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向她下跪的时候,却看到她脚步一转,转而走向了角落里被捆绑住的新郎官。
于昌氏:“你在做什么,你不打算救你的情郎了吗?”
“要是能救自然最好,但是不能的话……”隔着绳索,应止玥轻慢拍了拍新郎的脸,“他不是也很可爱吗?”
于昌氏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先骂她,还是先抢回于铯冢,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还不止一个情郎?”
“我也没办法啊,毕竟他们仗着年轻貌美,总是要勾引我。”应止玥眨了眨眼睛,“我从前养在家里,没见过世面,性格淳朴得很。总不可能是我强迫了他们吧?”
于昌氏一噎,手上持着人的鬼爪力道都松弛了些,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于铯冢曾经的话,“昌娘,我、我也没办法啊,毕竟她们仗着年轻貌美,总是想法设法勾引我。你知道的,我家里人都很单纯,从前也没见过女人,很容易就会上当受骗。你就饶了我这一回。”
应止玥不留痕迹地向她那里走了几步,声音很轻:“同时喜欢上很多男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喝多酒的时候,于铯冢醉醺醺地打了个嗝:“小姑娘们年轻又单纯,花骨朵似的,比你这个老教条不知可爱多少倍。你啊,只适合做主母,我身为你的丈夫,敬着你爱着你。可是同时喜欢上很多的姑娘,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杀了他,可我会永远记得他的好的。这难道还不够吗?”
——“昌娘、夫人,我求求你,我不是故意的。你的丫鬟要杀你,我真的毫不知情,不然我怎么会放过她?你放心,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每年都给你上香烧纸,等我继承了爵位,必定会给你个世子夫人的尊荣牌位。这、这难道还不够吗?”
应止玥的声音和记忆中夫君的声音穿插在一起,搅得于昌氏头昏眼花,几乎快拽不住手下不住颤抖欲逃的“新娘子”。
可是,为何她从前从未觉得这话术有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这时,应止玥手指如电,萦着白蒙的雾气,径直伸向于昌氏的手下,欲夺回扮成新娘子的男人!
可是,估计是因为太过焦急,应止玥的手指一错,不小心碰到了于昌氏胖肿颊侧的发丝。些微的刺痛一下子唤醒于昌氏,她大怒,赶忙旋身狼狈地躲过应止玥的手,“好啊,你诈我!”
“拜托你,不要杀他。”应止玥棋差一着,平静的神色终于维持不住,露出来几丝焦急,“你想要杀我,那杀我就是了,可他是无辜的。”
于昌氏心头可算是畅快了几分,故意道:“你不是不止喜欢一个男人吗?怎么突然舍不得了?”
“我虽然喜欢,可是他真的没做错什么,不应当受到连累的。”应止玥眼中几乎要淌泪,清冷的美人露出焦急的神色,“若你实在生气,我跪下来求你还不行吗?”
然而于昌氏这时候不想让她跪了,因为她终于找到了这个让她气得心痒痒的贱人的把柄,“不需要,我知他无辜,也知道当初是你勾引的他。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看上去都未及二十,估计从前都没出过几次大门,如何能勾引你?”
应止玥眼中冒出希望:“是啊,于昌氏,他真的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何况我也算得上是名门小姐,如果不是我故意,他见都见不到我几回,又如何能勾引到我呢?”
“他自然不能!”于昌氏几乎想仰天长笑了。说实话,她原本只是想对付应止玥,倒是没想过杀男人,毕竟受到从小的教育影响,她一直觉得男人的命比女性的命珍贵太多。何况陆雪殊长得又俊美清爽,她虽是化成了伥鬼,也不会把矛头对准异性。
可是,应止玥实在太气人了,又一直是那副云淡风轻、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样子,唯一能让她露出这么惊恐神色的就只有这个陆雪殊。
实在是没办法,于昌氏心中微微叹息一口气,手搭在怀中男人的胸口处。那里砰砰跳着,听起来很紧张的样子,果然是年轻的公子哥,都没有见过世面,就要被厉鬼环绕,还随时有可能去死。
于昌氏的面上难得显出来几分犹豫之色来,哼笑道:“嘴犟的女人我见过很多,像你这么犟的我倒是从来没见过。”
她也不想,要怪只能怪应止玥太过气人。
似乎看出于昌氏的踌躇,应止玥恳请得愈发诚挚,“是的,都是我嘴犟。拜托了,这全部都是我的错,他真的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是这样。”于昌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眼睛一立,毫不犹豫地以手握爪,径直穿过怀中人的胸膛,将他的心脏直接拽出来,“那我更是要杀了他!我告诉你,他就是为你而死的。”
应止玥面色煞白如纸,唇瓣开了又合,最后央求道:“于夫人,便是杀了他,也请送他到孟婆处,还能来世做个清闲的富贵人家。”
可于昌氏哪里能让她如愿以偿?
当即,于昌氏想也不想,就以伥鬼之力将手中粉红的跳动心脏碾成了粉末,恨声大笑道,“我杀了他还不算,还要将他丢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才好让这个贱人后悔终生、肝肠寸断!
男人的心脏滚烫温热,在她的手指上跳了不到两下,就被化成齑粉。
于昌氏笑得畅快,只等应止玥露出心如死灰的表情来。
然而应止玥却没有扑向逐渐断了气的尸体,反而转向角落处的新郎官。
然而于昌氏丝毫不急,只含笑看着她,难得的好心解释道:“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于郎与我相依相偎,他依仗我的力量而生。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动得了他,你就省省心、也不用去盘算拿他来对付我。”
“嗤——”不过,应止玥没听她的,还是用五刑玉最后的力量绕在指尖上,手指从上到下一划——
这下,于昌氏有点着急地皱起眉头。虽然于铯冢不怕死,可是怕疼得紧,应止玥杀不了他,也会让他感觉到疼。
伤口生在于铯冢的身上,简直比杀了于昌氏还让她感到难过。
奇怪的是,应止玥没有用五刑玉划破他的喉咙,反而是弄断了他的绳索,还嫌弃道:“自己不起来,还等着我拽你不成?”
于昌氏站在婚床边,因为视角问题,看不清角落处新郎官的正脸,不过不知为何,她的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好像预感到了极为糟糕的事情,迟疑道:“你就算是解开了于郎的绳索,他也不会被你勾引到,毕竟……”
“毕竟他是你的夫君,我知道。”应止玥转过头来,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我可从来没想过勾引于二公子呀。”
她下巴微擡,轻“喏”了一声,“我不愿拆散你们的姻缘,不是早就将他还给你了吗?”
——什么、什么还给她了?还给她什么了?
旁边的男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向烛光中心走了几步。
他身材颀长,气质清爽,烛光映得他灼灼如玉,果真是俊俏漂亮的少年郎,“姑姑总是这样好心。”
公子的声音温柔偏低,听着极为悦耳,可赫然不是于铯冢的脸。
——既然陆雪殊在那里,那她刚才杀掉的人是谁?
于昌氏脑海里无数情绪翻转而过,既想杀了应止玥,又想狠狠地抓破她的脸,还想骂得她嘤嘤哭泣,只能跪地求饶。
但是最后,她只是缓缓地垂头,用颤抖的手指拨开了怀里的纱幔。
男人的嘴里被塞了布条,他目露惊恐,眼睛赫然睁大,还因为心脏被攥着的痛楚,整个人都痉挛起来,肿胀青紫。
——这是于铯冢。
只是这样子,看起来倒比生前时更适合做于昌氏的丈夫了。
于昌氏一瞬间感到呼吸都失去了意义,只木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
“我、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夫君?”
她什么恨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松开手里的尸首,“啪”的一声,他骨碌碌地倒在了地上。
于昌氏不敢置信,这时候早忘了嫉恨应止玥吸引她的于郎,也不想追究应止玥到底是什么时候将于绝嗣和陆雪殊互换了位置,反而向着她求助地问道:“他还没死,对不对?”
“于夫人贵人多忘事。您刚刚告知了我,除了您,可是没人能动得了于铯冢。”
“便是我想,也没有机会杀掉他。”应止玥站在一旁,将手中用来催泪的洋葱递给陆雪殊,赞许地拍了拍手:“快跟我说,谢谢于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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