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年冬(1 / 2)
拾捌.年冬
大雪下一阵停一阵,一直下到了腊八这天。
这天,要携家眷赶回老家过年的,要赶回师门同师父师兄弟小聚的,都动身了。公子盟散得七七八八。
玉凤澈披了斗篷站在院里瞧着漫天细细碎碎的飞雪,都道过了腊八便是年。以前,他三五年才得回一趟南疆在本族家中过年,多数时候,还是在岭南师门过。师兄弟一块儿守岁,一块儿拜见师父,一块儿领压岁钱,饺子、馒头、团子、春卷儿、糖角儿、干果、咸货……该有的一样不少。
今年,他是没法回岭南过年了……一年前,有门内弟子想夺公子令入公子盟,师父直接撂了话,门内弟子入了公子盟,便逐出师门。他那时便知道公子盟与师门有宿怨的,之后才知道是为了师叔。
玉凤澈想到此节,幽幽一叹。这件事,牵连甚广,不能说上官澜错,也不能说师父狭隘。
中午……炖个腊八粥?
这念头才在脑中转了一圈儿,门外便有人喊他,“玉小哥,一块儿去望湖楼讨腊八粥喝!”
是洛娘……玉凤澈犹豫了片刻,才迎到门前,“洛娘来了,有失远迎。”
洛裳咯咯咯直笑,“你礼还真多。”她见玉凤澈身上的斗篷正是她之前惦记的猞猁皮,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这毛可真好……看着就暖和,唉……”
玉凤澈见洛娘喜欢,当即便要将身上斗篷解了与她,“既然洛娘喜欢,不妨收了。”
洛裳摆手,“上官特意给你留的,再让他瞧见我穿了,少不得说我。走吧,去望湖楼喝粥。咱得赶紧去,晚了就分不着了。”
玉凤澈跟在洛娘身后,一路上不住地摸自个儿斗篷,这毛,似乎确实格外舒服。
望湖楼门户大开,里头乌泱泱坐了几十人,清一色的短打褐袄,人手一大碗腊八粥,热腾腾喝得有滋有味。
“啧,来晚了。”洛娘啧了一声,“今年怎么这么早?”
玉凤澈问:“这些,都是公子盟的人?”
洛裳道:“都是公子盟的暗哨,过年没有去处,便留在此处,上官年年给他们煮粥包饺子做衣裳发压岁钱。”
玉凤澈点了头,随着洛娘一道安安静静等他们。
他们喝完粥,挨个儿将碗筷送到边上一个个摞起来,十个一摞,筷子也都摆在一旁,安置好了,又齐齐向上官澜行礼,退出来。
这些人里头,年纪最大的,看着也才二十出头,最小的,怕只有十二三。一出门,便各自施展轻功去了。他们走后,便有婢女捧着方才用了的碗筷鱼贯而出。
“行,到咱们了。”洛娘笑了一声,带着玉凤澈进了望湖楼,“上官,还有粥吗?”
上官澜眸光在他二人身上逡巡一阵,笑道:“裳儿,你今儿打秋风怎么还把凤澈带来了?”
“什么叫打秋风,你这话说的,讨打!”洛裳说着话,已在蒲团上落座,玉凤澈也跟着落座,朝上官澜略施了一礼。
略坐一阵,粥便送来了,一口砂锅,揭盖儿,熬得稠稠的腊八粥还在咕嘟嘟地冒泡儿,热气腾腾看着就暖洋洋。上官澜给洛裳与玉凤澈盛粥布筷,“你们吃吧,我方才陪他们吃过了。”
洛裳也不客气,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得说话,一面吃,吃罢了就添,不过三盏茶的功夫,便吃下去三碗,摸着肚子说吃饱了。玉凤澈吃得慢些,才吃下去两碗半。
“上官澜你这手艺可真好啊,难怪傅家兄弟每年腊八都来你这儿喝粥。唉,算算年头,傅微尘可有五年没来喝粥了。”话到此处,洛裳忽地一愣,方才还是吃饱了带笑餍足的模样,忽地就落了泪,“这都五年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他莫不是忘了我吧?上官澜,你帮我问问!”
一副雪白的衣袖罩下,上官澜已将洛裳揽进怀中,“别哭了,多大的人了。前些日子,我不是还去了襄阳?是有月氏王子进了襄阳,若非前线战事吃紧,月氏哪有可乘之机?何况眼下又是冬天,正是他们南下劫掠的时候,傅将军自然要北上抗敌。你总说我不如傅将军,可不就是因为傅将军对你一往情深,我却朝三暮四么?”
约摸是最后一句逗乐了洛裳,她忽地破涕为笑,推开上官澜,自个儿抹了抹泪,“他比你好!哼,我还记着他说我做的腊八粥不如你的好喝。”
“他嘴上说着不好,不还是喝得一干二净?若是战事了了,他还不回来找你,我去帮你把他绑回来。”上官澜轻轻拍打洛娘肩膀,柔声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傅微尘回头知道又要怨我没照顾好你。”
“他哪里有那么是非不分!”
“遇见了你,他哪里还管什么是非啊,你说是不是?”
洛裳便笑,眼里泪光依稀。
玉凤澈在一旁看着,想着洛娘这般情景,是因为师叔,是因为云岩飞刺杀了傅微尘。他忽觉心里发苦,眼里像揉进了一把沙,涩、浑、疼。他垂眸,搁下手里的粥碗,再不敢看洛娘与上官澜。
“别再耽搁功夫了,燕子楼年年为你设宴,再不去要赶不上了,再辜负了燕姐的苦心。”
听了这话,洛裳点了头,起身,稍稍整饬了一番,“那我去了。”
玉凤澈回头目送洛裳出了望湖楼。
“她就一直这样,平时都好好的,一想起傅将军就不行。”待洛裳的身影被山石花木所遮,上官澜才收回眼风来在玉凤澈身上略停一停,歉疚一笑,“你多多担待。”
玉凤澈低低地应了一声,不知怎地,面前那碗腊八粥,他却再端不动了。
“此事,你也不必往心里去。你是你,云岩飞是云岩飞。”上官澜给他添了半碗粥,“趁热吃,还能再盛一碗,吃完了再走,可不能浪费了。”
腊八之后,公子盟里头的人越见少了。上官澜清闲下来,隔三差五就在望湖楼蒸点心,炒干果,煮咸货,分果子,玉凤澈也隔三差五被邀去喝酒。虽说公子盟里头清冷,但望湖楼,好像一直都热闹。
日子倏然就到了除夕。
这一日,玉凤澈辰时起身,洗漱用过早膳之后便笼着手炉在站在檐下看雪后风光,小小湖中的三石之上雪痕错落,细细看着,竟颇有入画风味。
院门又被叩响,不轻不重的三下。早听惯了这笃笃笃的叩门声,唇角不自觉扬起,“进来吧。”
“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半扇门后头露出上官澜带笑的眉眼来,“凤澈,你今日去不去望湖楼?”上官澜就着那半开的门进来,再转身阖门,一边往檐下走一边同玉凤澈说话。
玉凤澈站在原地,袖着手看上官澜过来,白袄子白斗篷,垂在背后拢了长发的缎带都是白的。不禁笑道:“这大过年的,你还穿一身白,也不怕晦气。”
上官澜笑道:“今儿没到初一,不算!”
玉凤澈忍俊不禁,侧头看了看站在身侧的人儿,“说的在理。”
上官澜撇了撇嘴,眯着眼打量不远处的山石,想来也看出了那山石的妙处,“往年,你是怎么过年的?”
玉凤澈道:“在师门,和师父师兄弟一起,像一大家子。”
“你领过压岁钱么?”
玉凤澈正想回他,就听见他继续道:“今年我也给你发压岁钱。”
“谁要你发压岁钱,你又不是我长辈。”玉凤澈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回。
上官澜回嘴:“公子盟以前都发压岁钱,我还给圆心大师发过。”
玉凤澈不禁好奇圆心大师收到压岁钱时的表情,干咳了两声,“成吧,那你发。圆心大师收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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